“阿宣,父皇的身体拖不了多久,薛贵妃那边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了。”她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目光平静如水,“一会儿你随我一同去养心殿侍疾,我们去会会薛贵妃。”

    养心殿内。

    好巧不巧,薛怀柔此时回了自己的长春宫更衣。明珩和其他几位皇子守在殿外,明琬退散了其他侍疾的嫔妃,坐在榻边,垂眼看着昏睡中的老皇帝,一时思绪万千。

    她的母后还在世时,老皇帝并不似如今这样昏庸无道,耽于享乐。至少那时,他还是一个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国君,他有贤良美貌的发妻,有聪慧灵秀的嫡长女,有雄心壮志,有远大抱负。那时她是傲气凛然的重华公主,是帝后疼爱的掌上明珠。

    直到她十岁那年,先是母后无故重病,然后是一向“与世无争”的薛昭容擢升为贵妃,日后宠冠六宫的温婕妤进宫,父皇执意要废掉母后,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

    后来她曾在无数个日夜反复思索,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派人追查,当年的一连串事件就像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圈套,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只是无论如何,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她都查不到线索。这段往事终究也成为深宫秘辛,被岁月侵蚀模糊,面目全非。

    她还记得,那时哭求过父亲不要废掉母后,换来的是父皇的冷眼与半月的禁足。那时宫中人人都以为她要倒台,为了巴结当时风头正盛的薛念柔,半月禁足间她受尽白眼与冷落。最后还是常年戍守边关的外祖父带兵回京,以近乎逼宫的方式保全了母后最后的荣光与她的地位,代价则是永世不得回京,且于三月后无故暴毙。堂堂镇国公,最后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连尸骨都只能葬在黄沙漫天的边疆。

    她更记得母后临终时不舍的神色,还有死死抓住她的手。母后眼中噙满泪水,连声音都哽咽:“琬儿,母后……母后好想看着你长大……可是……来不及了……你要……要好好照顾自己……”最后的最后,母后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此时一代绝色佳人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她却依然觉得,母后这一笑,风华绝代,无出其右。

    或许是因为对母后的愧疚,或许是因为什么不可言说的利益平衡,又或许是因为残存的父爱与良心,老皇帝没有再立新后,而且给了她作为一个公主的最高尊荣。平日流水般的赏赐,无限的纵容,还有自她及笄以来就上心留意着的婚事,他给予的宠更甚当年。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老皇帝给她的也仅仅是宠,有着君臣之别,尊卑之分的宠,那一道横亘在他们父女之间的鸿沟永远不会消失。至于作为一个父亲的疼爱,放眼整个皇宫,谁又能敌得过薛贵妃所出的三公主明瑜呢?

    “重华,你来了啊。”不知什么时候,老皇帝醒了过来。一个多月的疾病缠身,让老皇帝迅速苍老起来。

    “父皇可感觉好些了?”明琬回过神来,低声问候老皇帝。

    “朕自己身体自己知道。”老皇帝示意明琬扶着自己坐起来,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

    “重华,你还在怨朕吗?”良久,老皇帝的声音低低响起。

    明琬心头一动,抬眼正对上老皇帝浑浊的双眼。那是一双帝王的眼睛,承载着他一生的荣耀,也见证了他半生的昏庸。

    “父皇是天下之主,儿臣一直很敬重您,哪里有怨恨一说?”明琬垂首而立,语气中规中矩,眼底毫无波澜。

    不等老皇帝有所反应,明琬又开口道:“父皇该喝药了,儿臣先行告退。父皇保重龙体。”

    明琬退出去,绕到后廊一隐秘处,感受着习习凉风,心情缓缓平复。她刚才几乎失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忍不住质问老皇帝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有比了解真相更重要的事要做。

    在原地愣了半晌,明琬出了殿门,一转眼就看见自己的三位皇弟站在不远处,见自己出来,都迎了过来请安行礼。

    老皇帝在位多年,却子嗣稀薄,六子四女统共养活下来的不过三子三女,先皇后所出大皇子明璿,颜妃所出四皇子明玿,娴妃所出五皇子明珉,温淑妃所出二公主明琪皆因各种原因早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