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丁巍给他的感觉,跟他的女儿有些像,又有些不像,很奇妙很复杂,但心底却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排斥感。

    他不是妹控,也不是女儿控,但丁薇给他的感觉倒是跟深埋于他内心的某种羁绊起了一丝共鸣和寄托。

    就像古人说的长兄如父的这种感觉吧!

    丁薇跟丁巍的成长轨迹既有重合又有大不同。

    因为传统戏曲的传承,丁巍五岁开始站桩练功,七岁开嗓,八岁学小花旦,十二岁转学小武生,自小到大接受的是规规矩矩严严苛刻的秦腔戏曲的最基本的功法,他爷爷手把手的教,拿旱烟锅子以及随手可得的棍棒教育,是准备把丁巍向秦腔社的台柱子那个方向培养的。

    奈何进入改革开放最为出成果的年代了,这种老式的传统的行当因为各种原因的冲击越发没落了,老爷子虽然心里着急上火,可也明白历史趋势无法阻挡,外加上丁巍这小子心眼活了,心思也越发浮躁,老爷子终究还是心态上有了疲惫之感,长叹两声,闷声咳嗽一下,敲敲烟锅子,还是对丁巍抛却一身戏曲功夫转而接受新时代新文化新思想的行径无可奈何,轻轻放过了。

    当时丁巍不懂,只是记得爷爷的烟锅子上明暗不定闪了几下,老爷子面沉如水,重重吐出刺鼻呛人的烟气就完了。

    可丁薇不是这般的童年,尽管小时候也凑热闹跟着丁巍耍过几个动作唱过几句老爷子看不上的腔调,可因为老爷子思想观念的问题,终究没像丁巍一般接受过那样扎实系统的传统戏曲的传承。

    再加上丁母的宠爱,丁薇这丫头在小时候称得上是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跟着丁巍这帮半大小子上山逮兔下河捉泥鳅上树掏鸟蛋翻墙偷邻居家桃杏等等顽皮小子干的事没少干,性子不但野得很,还产生了股自我为中心的倔脾气。

    小学五六年级就开始蹿个长了,等上了初中,几乎是一个月长一截,最重要的是她的脑瓜子不像丁巍那么灵动,学习成绩远远比不上丁巍,经常被家人或者相熟的亲戚半真半假的念叨几句假小子、女儿终究不如男、光长个子不长脑等等,导致丁薇心里有了落差,越发有些自卑式的假自尊了。

    也是因为去年过年的那次再次接触,丁巍明显能感觉到丁薇对他的态度也有了一丝改变,算不上依恋,但至少懂得理直气壮的跟哥哥要这要那了,也算是进步不少了。

    胡思乱想了两三分钟,随着一声哨响,出口通道的铁栏杆拉开了,熙熙攘攘各型各色的人风尘仆仆出来了。

    大包小包左右挎,铺盖褥子肩后抗,锅碗瓢盆胸前响,裤腿粗壮裆里鼓囊囊。

    这几句顺口溜就是说的这个年代从京城火车西站出口出来的人。

    远胜九十年代初的第二波北漂已经拉开大幕了,西站出口每天以一个很夸张的涨幅速率迎接着从全国其余九百五十九万平方公里上来的天南海北来京城寻梦淘金的人。

    但只有一万平方公里的京城,肯定居不易,所以,来这里的人大都将衣食用行四样备齐全了,衣服裤子铺盖被褥锅碗瓢盆一样不差,并且九十年代初的火车传闻使得他们加倍的小心翼翼,比如将钱物藏在内裤里面、缝在裤腿子上乃至放在鞋里面。

    德运社郭老板戏言,在九十年代末,他那会儿要是收张带着体温或脚气的票子能乐的后槽牙来个空翻,绝对是真事儿,因为藏在裆里裤腿子鞋底的都是大票啊!

    也是因为如此,催生了好多或明或暗的车站接送产业。

    丁巍稍稍挪上两步,完美避开几个直勾勾往人群里碰的瘪三,这是专门趁着人多浑水摸鱼四处下手的扒手,他不让俞老师下车就是怕遇上这种糟心烂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