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飞兔走,又过一月,邹充每日无事,便都来宝塔寻书观看,如此天天来回,倒是将出入障目林的道路给走熟稔了,只是心中对塔上铎声尚还有些畏惧,是以每次在障目林里遇上了铃声响起,便都会趴在地上捂耳闭眼,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一般,虽然不太雅观,但确实能不受铃声致幻。

    宝塔的二层书籍皆是涉及周天星辰与阴阳历法,内容颇为繁杂,邹充虽还年幼,但对书中所写却是极为着迷;月余来每日熟读,竟是已将漫天星辰都给记得了然于胸,若往星辰随手所指,他都能一一道清来历。

    这一日,他正拿着一卷《开元占经》细细品读,看的入迷时,耳旁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邹充好奇,不知是何人上来,瞧向楼梯处,不过片刻,便见是灼花扶栏而上,邹充不敢怠慢,起身问道:“婶婶,你怎么来了。”

    灼花见了邹充眼前一亮,新奇道:“呀,如今倒是大变样了,瞧着是怪可爱的。”

    此时的邹充身上的黑痂已然尽数退去,换了新肤白嫩粉净,好似满月婴儿一般,柔柔可人,是以灼花才有这般言语。

    邹充听了脸色微红,不知如何作答,灼花却笑了笑,问道:“这些日子是否有想要回家?”

    邹充点头答道:“白天还好些,我都在这里看书,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就想了。”

    灼花听闻这些日子邹充都在这里看书看的入迷,还道他并未有太多思乡情绪,不曾想,倒是忽略了他夜间的孤寂,心中一时有些愧疚,便直接道出此行来意:“我夫家算是南朝有名的商贾之家,所以我本是打算安排着家中商队捎你一行送你回家的,但前些日子都没商队远足,便一直给拖着了,今日总算有一支商队要远行,虽然是到丽杨州的会稽一带,不是你家乡的小镇附近,但离着也不算太远,你便跟着一起吧,我还安排了一位管事,商队到地之后,他会单独再送你回家的。”

    邹充听得欣喜,问道:“是现在就走吗?”见灼花点头应是,便将手中书籍归回架子上,再看眼前许多尚未翻阅的书籍,心中倒还有些不舍,暗暗的呼了口气,就想着是否要去楼上与那人道别一声,两人虽不相熟,但这些日子看了人家收藏的书籍便觉着是要给说一声的,便将心中想法告诉了灼花。

    灼花听了笑道:“难得你这般懂礼,却是不必了,我师叔不拘这些小节的,走吧。”邹充“哦”了一声,只好跟在灼花身后离去。

    两人出了障目林,便朝着山门而行,邹充身无长物,自然无需收拾什么;待下了梧桐山之后,灼花却带着他来到海边,只见临海处有一艘尖底福船泊着,双桅大帆,甚是壮观。

    灼花见邹充脸上显出疑惑,便解释道:“此去会稽路途遥远,商队货物杂多,以车马行载极为不便,唯有乘船海运,待到了临近会稽的港口再卸货运载,才是最为灵便的。”

    邹充不太懂当中难处,只知要乘船航海,他以往都居于环山小镇,连海都未曾见过,更别说乘坐这等帆船,一时间心中倒是有些激动。

    岸边本有一粗髯汉子坐在一艘小艇上等候,见了两人来到,便走上前笑道:“夫人,就是这个娃娃要捎带着吗?”

    灼花颔首,拉过邹充嘱咐道:“这是商队管事中的一位,你管他叫刘伯就好,待海航完了,便由他送你回家里去。”邹充看着眼前的汉子,有些腼腆的喊道:“刘伯伯。”

    刘伯只是笑了笑,转而朝灼花说道:“夫人,没其他的那我这就出发了,趁着现在风向还好。”

    灼花思量一阵,觉得并无疏漏,便朝刘伯道:“嗯,路途遥远,你们多加小心,将这娃儿送回通衢镇后,别忘了顺道去车田城与施江南将军知会一声。”

    刘伯点头会意,唤过邹充,就要朝小艇走去;将要临别,邹充心头却生起一阵失落,自上次与刘虹豆一别后两人却是再没相见,他本以为刘虹豆还会上山来玩,是以之前也不太挂念,哪曾想如今将要离去了,也没能再见着,一时间倒是十分想念。

    犹豫着回头看了灼花一眼,最终还是默默的跟着上了小艇,心中却是想着:“也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