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放轻了,脸上的神态便也放松下来,接着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这位朋友,也算是沪上小有名气的女演员,为不引发新闻界的关注,也为她在演艺圈的名声着想,我想请你千万秘密地行事,不要走露出消息。”

    李言沉思着,不住拿指尖点着桌面,似乎是在思索对此保密的必要。半晌才略点一点头,淡淡道,“可以。”

    谢方思还有一个请求,提出时却溢出一点苦笑,道:“最后是关于我自己。我说那朋友是被家里人哄骗着抽上大烟的,她自己小有名气,家人想必也有人脉。我这个异乡人,出于一点朋友义气蹚了这趟浑水,却要想法子保证自己的安全。请李先生千万保密,不要说是我告发的。”

    李言对此倒像是有些上心,主动问道:“只要警察厅不说,她家里人就怀疑不到你身上吗?”

    谢方思思忖道:“那位朋友既是女演员,来探望她的场面朋友想必不少。又我是昨天去探的病,中间又隔开一天,应当想不到我的身上。”

    李言这才点头,大概是为让她宽心,抿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道:“谢小姐大可以放心,在这件事上,警察厅一样有义务保证你的安全。并且我听你的话,觉得你朋友的家人,极有可能也与烟土有染,我们一并扭送戒毒所,不必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谢方思想到陈嫣舅舅那皮包骨似的背影,赞同道,“你说的是。”又从手袋里掏出纸笔,写下陈嫣的姓名与住址,一并递给李言道,“那么,万事拜托李先生了。”

    李言接过纸片看了一眼,对折放进口袋里。

    如今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压在心上的包袱便可以甩脱了。谢方思不由地绽出一点轻松的微笑,不好意思道:“为我的缘故,耽搁许多时间。眼看就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不如就由我做东,请李先生赏一个光,好不好?”

    李言脸上的神情,倒一直是很柔和的,闻言微笑道:“谢小姐觉得是请我帮忙,所以想请一顿饭,算作答谢吗?其实不必,这原本就是警察厅的职务,我受你这一份答谢,倒觉得自己有受贿之嫌。”

    他话里的酸味微乎其微,谢方思没有听出来,倒被他说得懵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直觉做警察的人,也太过于正直了。讷讷道:“也不必这样想。寻常请朋友吃一餐饭,也是不稀奇的呀。”

    对面正襟危坐的先生盯着她看了很深的一眼,忽而道:“我叫李言,言语的言。”

    他见谢方思不明所以的样子,酸酸地笑道:“既然是朋友,总该知道彼此的名字。我知道谢小姐的名字,谢小姐对于我的名字,大概还不知道吧。”

    谢方思被他说中了,心里很受窘,想起自己先前说的“朋友”两字,倒像是敷衍之下随便攀扯的关系。再多想一点,这一句话里,实在能解读出讽刺的意味,脸上便不由得烧起来,印在白皮肤上显出很明显的殷红来。

    她也不能够反驳,只是低了头,受教似的道:“好吧,我记住了。”

    谢方思说完这一句话,也就沉默不语。李言直觉她的态度,一下拘谨了十倍不止,便意识到是自己的话让她起了误会。他全然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想到她一声声的“李先生”之下,兴许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晓得,心里就泛出一点酸。

    他压不下那一点酸意,忍不住说了这一句,现在倒开始后悔。

    李言墨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不知道怎样去挽救,只觉得过去长长的二十七年中,找不到如此又窘又悔的时刻。却不能不说话,不说话,这个错误,永远不能够解开了。

    他在想着心事的时候,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只管不断地抚摩着。刚要开口道歉,就见谢方思抬起了头,脸上窘迫的红晕未消,却还是抿出一个笑容来,道:“哪怕从前不算,如今知道了姓名,也算是朋友了吧。我请李先生吃饭,也就不为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