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在心里叹气,觉出做主人方的不容易来,自己虽然也很想同唐易文跳舞,可为了顾全各位客人方,只能让步。实在不行,就是自己同谢方思跳吧。

    刚想这样发表,身边一向内向安静的陈嫣倒一反常态,主动开口,小声地邀请道:“密斯谢,下一场我同你跳,好不好?”

    谢方思对她本就抱着极大的好感,当然同意。微笑着点了点头,朝陈嫣的方向走去。

    多亏了两位密斯自愿地组合,不敢说人人都满意,至少满意者占了大多数,且各人脸上或多或少带点微笑,场面是很和平的。

    第二场舞开始了。陈嫣的身量比谢方思更娇小一些,同她跳起男步来,倒可以很自如。她们二人都觉得与对方投缘,分明是第一次照面,跳不过两步,就毫不拘谨地说起话来。

    陈嫣微微仰着头,那双小鹿似的清亮亮的眼睛望着谢方思,无不羡慕地道:“密斯谢大概不晓得,我曾经在片场见过你呢。那时候密斯白正是中场休息,你在教她念洋文,不厌其烦地教了一遍又一遍,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的耐心真是好。”

    谢方思也笑道:“我从前在中学教书,做这一行的,先不论你有多少才学,最要紧的一点,非要有极好的耐心不可。你想,你把书讲一遍,总有学生不会,你就要讲两遍三遍,四遍五遍。耐性再不好的人,教上几天书,都能脱胎换骨了。”

    陈嫣被逗得一笑,道:“我听密斯谢的口气,觉得你是很爱小孩子的。”

    谢方思略略皱着眉头,思索道:“这怎样说呢。文静乖巧的小孩子,当然人人都爱,要是碰到一些顽皮又爱寻开心的男孩子呢,我也要摇头叹气的。不过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拿出二十分的耐性去应对。”

    舞曲结束了,陈嫣边行了屈膝礼,边腼腆道:“我真爱和你说话。下一场,我还和你跳,行吗?”

    谢方思刚要答应。那边刘喜珍酣甜的声音又响起来:“密斯脱唐跳得真好,叫人受益匪浅!我这才觉得,自己的舞步有许多不协调之处,很需要再学一学。密斯脱唐,你是很慷慨和气的,再教一教我,好不好?”最后一句“好不好”,语调放得又轻又慢,柔情蜜意十足。

    再看唐易文,脸上虽挂着客气的微笑,只是人站得距离很开,两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是很拘谨的肢体语言。

    刘喜珍见唐易文不接自己的茬,便转向白海棠,扬着笑脸问:“主人翁,下一场还是我和密斯脱唐跳,怎么样?”

    白海棠心里早攒着一股火气,宁愿眼不见心不烦,也不乐意再敷衍她。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客厅的西洋钟,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啊呀”一声,道:“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个钟点了,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瞧外头的天,阴沉沉怕是要下雨,即便是坐洋车,皮鞋上难免要溅上泥点子。”

    傍晚五六点钟的天色总是有些阴沉的,只是主人家说出这样的话来,送客的意图已然很明显。彼此都是心照不宣,不必去将它说破。

    刘喜珍不大乐意,可大家都笑着告辞,自己只好跟着一道走。

    谢方思因为一处跳过舞的关系,也一路将客人送到门口。临走时,陈嫣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印花纸片和自来水笔,写了几笔递给谢方思道:“我很想请你来家里坐坐,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密斯谢不忙的时候,请一定打一个来。”

    客人都走了。谢方思将纸片拿起来看,上头果然记了一串号码。白海棠站在边上,只看见陈嫣递了什么东西给她,问道:“写了什么?”

    谢方思微笑着,将纸片上的号码在她面前亮了一亮。白海棠忽然福至心灵似的,笑道:“是了是了,你上回还说很喜欢她。才跳了一次舞,人家就把电话给了你,可见也是很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