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方思倒没有将信细看,因为随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相馆的小相片。

    黑白的相片,却看得出化了精致妆容,眉眼与口唇的颜色很深,更衬得娇美的五官清晰分明。

    首都的电影院前几日正上映了一部新电影,同班同学邀请谢方思一同去看,回来后大家莫不是在讨论那女影星是如何的美丽。可是此刻她看着手中的相片,竟觉得那影星比不上白海棠的一半。她在灯下将那相片看了半晌,最终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又隔一年,早已飞出南川的凤凰儿衣锦还乡,接走了住在柳树街的母亲。

    那一天,女郎穿天蓝色软绸缎旗袍,水钻青丝辫滚边,挽着的卷发上并不插花,而是带着一件花样的首饰。那首饰真是好看极了,在太阳光下闪出的亮光直刺眼睛。

    洋车只能停在大路上,女郎从洋车上下来,径直走到了柳树街,一路上几乎家家户户都跑出来盯着瞧。南川镇上连个电影院都没有,哪里有人见过这样时髦的小姐,都以为是达官贵人或是县城豪绅家中的掌珠千金。

    谢方思才一回家,隔了一条街的刘太太就拽着她的手,事无巨细地描绘给她听。说那洋汽车如何的气派豪华,那绸缎衣裳与首饰又是如何的高贵精致,再说她走前给镇上的孩子分了许多糖果,那糖果花花绿绿的包装从未见过,又是如何甜蜜沁人的滋味。

    谢方思有滋有味地听着,想象着那场面,遗憾时机太不凑巧,竟错过了与她的会面。那时她刚从国立首都大学毕业,回来南川的那日,正是白海棠走后的第三天。

    夏日的天空尤为的高远明亮,人也比冬日里更加精神,总能早早地睁眼醒来。

    谢方思回到南川已经快一个月,她离开首都那一阵,首都国立大学下附属的小学中学都曾向她递出过橄榄枝,希望聘请她留任教书,却被她一一婉拒。

    她心里装满了南川的杨柳杏花,南川的阳春微雨,下雨后色深潮湿的石板路,还有小巷深处的杂货店外挂着的竹风车。她要回到南川去。

    此时此刻,她正是在南川湿润宜人的空气中醒来,换好了衣衫,洗漱打理妥帖,便往厅堂里走。厅堂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一锅粥,掀开盖子,扑面的冒着热气。谢方思给自己盛了一碗,就着桌上另摆的三碟酱菜吃了起来。

    正巧谢老太太从门外散步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很水灵的蔬菜,见她埋头喝着粥,笑道:“起来啦?今天的天气真是好,你快吃吧,趁着太阳没烧起来,还有一点风,很舒服的。”

    谢方思已经细嚼慢咽地喝下了一碗粥,盯着那和蔼可亲的笑容,自己也微笑起来:“这么早过去做什么呢?左右不差这一点时间,我洗了碗再走。”

    果真围着围裙,将碗筷一并洗好了,才拿着手袋出门。

    早晨的太阳还没有温度,走到街上,便吹来一袭微风,畅快极了。

    谢方思回来南川后,便在南川镇上的中学教授国文。她计划得很好,这里的中学明年起就要开设英文学科,自己正是首都国立大学外文系的毕业生,专业成绩极佳,到时候,很可以在学校里兼任英文老师,学以致用。

    走去学校的路上,正碰上学校里教算学的老先生,他单手捧着一摞课本,另一只手激动地向她挥着,一路小跑过来。俨然是一副有事同她说的样子。

    谢方思停在原地候他,心里自有一番猜想,是否与明年开设英文课需要选定的教材有关。等他到了眼前,便笑着问候道:“张先生早。有什么事情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