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梦死无暇顾及诗宰,面对着满筏销魂殿弟子,他不向前进反而向后退了一步,使出一招“劳燕分飞”,在空中一个翻身,长腿轻踢转圜,衣袖翻飞,掠到了销魂殿弟子的上空,落到一名弟子肩上,借力一点,再次掠空而过,眼看他就要轻轻巧巧脱此绝境,越过木筏,销魂殿弟子终于反应过来,一声呼和结为剑阵,互为依偎,绝无缝隙,眼看凉梦死再次落下之处剑光闪闪,他若落下势必被戳出无数透明窟窿,此刻凉梦死身在半空,却是避无可避!

    凉梦死心念陡转,急急使出云翳连环腿,双腿接连踢出,只听“乒乓”两声,早踢飞了销魂殿弟子的两柄长剑,正要顺势落到缺口处,销魂殿弟子已经补上缺位,“喝”的一声,数柄长剑同时向凉梦死刺去,任凉梦死机警多变,此刻也是避无可避!

    凉梦死转瞬间已做出判断,他双腿连环,不住飞踢,踢飞了绝大多数刺向他要害的长剑,只听“啊”的一声,凉梦死一声低吼,终于没能躲开一名销魂殿弟子的偷袭,左脚被长剑刺穿,剑尖锋芒闪烁,从他明黄色的鞋面上透了出来。凉梦死痛得额上冷汗涔涔,知道这柄剑也许会成为拖累,心下一横,脚腕一转,竟是硬生生掰断了刺穿脚面的长剑!他脚上带着断剑,向前飞踢,将那名偷袭的销魂殿弟子踢下了河!“噗通”一声,那名弟子落入河中,奈河之上冒起阵阵青烟,一个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甚至没有人多看一眼。他到底为了什么在战斗?他的生命,真的贱如蝼蚁么?

    这是凉梦死第一次下这样的重手。凉梦死步履不停,一个纵跃,已跃上了另一只木筏,他脚上带着断剑,每次落下,都引起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他的步伐却没有因此稍慢。其他竹筏上销魂殿弟子的武功便差得远了,凉梦死抱着悲歌,左突右冲,眼看已掠到了离有愿盟最近的一只木筏之上,可有愿盟划得越来越远,以现在两只木筏之间的距离,凉梦死跃出,绝对要栽到奈河之中!

    可是有愿盟不能回头。如果有愿盟停下来等等凉梦死,两只木筏之间的距离缩短,那么所有人都可能被销魂殿追上,甚至全军覆没!

    有愿盟七人痛苦而焦急地望着身后的凉梦死,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只是沉默地划着手中的桨。

    凉梦死站在筏上,扫一眼四周形势,在悲歌耳边低语道:“夺桨!”悲歌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凉梦死已掠到筏头,云翳连环腿踢出,一名持桨的销魂殿弟子应声而倒,双手撒开,悲歌见那木桨就从面前落下,下意识伸手接住,凉梦死如法炮制,又踢倒了一名持桨的销魂殿弟子,眼见悲歌怀抱着两只桨,凉梦死再不犹豫,向奈河中纵身一跃!

    醉生一声惊呼,不忍看到凉梦死粉身碎骨的场面,闭上了眼睛。

    却听花谣一声喝彩,醉生小心地睁开眼睛,只见凉梦死抱着悲歌,完好无损地站在奈河之上!

    原来凉梦死纵身跃出之时,向悲歌低声喝道:“扔桨!”悲歌下意识地向前扔出一只木桨,木桨乃是死物,便漂浮在奈河之上,凉梦死一跃而出,轻轻巧巧地点在了木桨之上,看来就像是站在水面上一样。眼看二人离有愿盟的木筏只有数步之遥,悲歌方才明白凉梦死令他夺桨的真意。不消凉梦死吩咐,悲歌已向前方扔出第二只木桨,眼看他们如法炮制,便可回到有愿盟的木筏之上,二人心下一喜,不由满怀希望。

    凉梦死抱着悲歌再次跃起,眼看就要点在第二只木桨之上,正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怀中悲歌忽然蹿起,整个人向上一跃,伏在了他的背上,自己只觉背上一片温暖柔软,远处似乎传来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凉梦死无暇理会,背着肩上的悲歌,点在了木桨之上。他脚下微一借力,再次跃起,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有愿盟的木筏之上。

    凉梦死急急将悲歌从肩上放下,只觉手上一片滑腻粘稠,悲歌背上衣衫早已被血浸透,血还在汩汩往外流着,悲歌后心,赫然插着一枚羽箭,箭尾雪白,是用白孔雀的羽毛做成的。凉梦死抱着悲歌,心中大痛,看来刚刚那一声应是羽箭破空之声,自己如今安然无恙,定是悲歌为自己挡了那一箭!

    原来诗宰眼见二人即将安然逃脱,心中大怒,他腰部以下虽然麻痹,双手却还能动,他吩咐销魂殿弟子拿来长弓,一声大喝,将弓拉得如满月一般,这时凉梦死正跃到半空之中,他瞄准凉梦死后心,“刷”的一声,箭去如流星,弓弦兀自颤动不已!

    凉梦死背对着诗宰,对射向自己后心、即将夺走自己性命的羽箭一无所知,悲歌在凉梦死怀中,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枚羽箭射来!

    这一瞬间,悲歌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这无数的念头又在瞬间消散,他头脑发热,手足冰凉,只觉自己即将做出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还没想清楚,身体已比头脑反应更快,扑了出去。

    “扑”的一声,自己柔软的身体之中,似乎插进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背上先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接着是一片剧痛,只觉整个背都在痛,竟分不清是哪个点在痛,在疯狂的痛楚中,他渐渐失去意识,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身体中抽离出来,在冷冷地看着自己在木筏上抽搐挣扎,如一条丑陋的虫子。

    诗宰眼见自己一箭射中了悲歌,不由撕心裂肺地大吼:“不!”

    他本意是想射倒凉梦死,却万万没想到悲歌竟会扑了上来,替凉梦死挡了这一箭。眼见悲歌倒在木筏之上,不知是生是死,他心如刀割,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他拼命用力,身体却整个倒了下去,他用手肘拼命地向悲歌的方向爬去,却是无能为力,只是拼命大喊:“快给我追!追啊!”

    他是个长身玉立、永远风度翩翩的将军,此刻却不顾形象地爬在木筏之上,一滴、两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眼中滑落,这位纵横沙场、从不示弱的大将军,也许是生平第一次,落下了眼泪,像是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