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惊讶地打量了她好一阵,拉起她抚摸着她的脸和身子,目光一直粘在她的目光上,母亲问:“你认得我是哪个吗?你知道你自己是哪个吗?”

    罗芹贞认真地回答道:“妈,你是我的妈,我是你的女儿,我原来叫罗永匠,后来叫罗芹贞,妈——”

    母亲终于确认自己的女儿正常了,激动得一下抱紧了她大哭道:“开眼了,菩萨开眼了啊!你总算好了。”

    母女俩抱着痛哭一场后,罗芹贞蹲在愣在一旁的儿子旁边,拉着他的手说:“儿子,妈对不起你,妈的病好了,妈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了。”

    “妈妈——”男孩哭着扑进母亲怀里,罗芹贞搂着儿子泪水长流。

    “妈,谢谢你了,我带他回去了。”罗芹贞向母亲鞠了躬。

    罗芹贞带着儿子回到家里,收拾干净屋子,给儿子做了顿好吃的,看着佛龛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佛像,她双手合十,念了十多声“罪过”,然后小心地擦净佛像,立在佛像前,她想念一段经文,可她一句也念不出,原来滚瓜烂熟的经文现在全忘记了,仿佛她根本就没当过斋姑娘,仿佛那一段斋姑娘的日子只是一段梦境……

    几天后,花痴女罗芹贞被混混男胡仁奎一盆水三颗鞭炮治好这一事便传遍附近村庄,有人说这是菩萨的功劳,有人说这是新社会的功劳,是新社会把疯子变成了正常人。

    病好后的罗芹贞决心好好地过日子,再苦再累也要把儿子抚养大,让他成家立业,让他为朱玉生传宗接代。

    可是不久,她便发现她接下来的路并不那么好走。

    一天,她正在吃饭时,她的兄弟媳妇来了,她忙招呼弟媳吃饭,弟媳不冷不热地说:“你还有热饭吃,我们一家子连饭都快没得吃了。”

    “怎么了?”罗芹贞不解地看着弟媳问。

    “唉——”弟媳长叹一声说:“你知道,我们自家只有四亩田,十年前你带着个孩子回家,妈说你艰难,说不给你两亩田你只有饿死,这不,把四亩田给了你两亩,我和你兄弟只靠那两亩田哪里够吃呢?”

    “我们只能租了十八亩田来种,前些年辛苦一年还能勉强填饱肚皮,可这十年中,我们添了四个娃,这帮狼崽子越长嘴越大,吃得越来越多,还穿鞋衣服不?还买柴米油盐不,我们的日子就象被人用绳子勒住了腰往外拉,越过越紧。”

    “你得病的这些年,你跑丢了我们要找你,别人欺负你了我们为你出头,你儿子饿了到我们家里,总不能我们吃,让他瞪眼看着,我们要给他吃给他喝,也算对得起你了,是吧?”

    “这下好了,你的病也好了,你看能不能把那两亩田还给你兄弟,还有这两间屋,你也住了这么多年了,我和你兄弟都商量好了,打算做凉粉到镇上卖也好给娃娃们挣点买衣服的钱,这两间房用来作凉粉作坊最合适,你看——”

    罗芹贞默默地听着,她明白了,弟媳这是要赶她走,不过回头一想,弟媳也没错,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的确不该继续再种娘家的田住娘家的房。

    罗芹贞想到这里,对弟媳说:“妹妹说的是,这些年要不是娘和兄弟你们家的照顾,我们母子俩恐怕都活不到今天。现在我的病好了,也不能再赖在这里,我答应你,地和房子都还给你们,只是你得宽限我些日子,等我找到个去处就走,我——”

    她本来是想坚决忍住不掉泪的,可说着说着那泪水的闸门就不由她控制了,眼泪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