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张道松,张道松手提一个小木箱,挡在她面前,微笑着说:“我?是我啊,认不出来了?”

    王惠贞:“不是,我刚才在想事情,没留意到走过来的是你,你干什么去?”她说着照例侧过身,微低下头。

    张道松摇摇手里的木箱,里面的铁器哗啦啦响,他说:“我去给人杀年猪,你家哪天杀?要不要我给你家杀?”

    “要——哦不——要。”王惠贞突然结巴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侧过头看着一旁。刚当斋姑娘时,她怕见到他,哪怕是他的背影她也害怕看见,他的声音他也害怕听见。

    后来她想通了,他不可能离开东河村,她也不可能离开这村子,两人非常可能在这同个村子里呆一辈子。

    同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一天都要打几次照面,不见到他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不能把他从这村里赶走,就只能把他从自己的心里赶走,从当斋姑娘前自己专门为他打开的那间心房里把他赶走,用佛经把他赶走。

    三年时间过去了,这三年间,他没有一次再出现在她梦中,她也从没主动地想起他,她自忖已经把他从心里赶走了。

    可是,一见着他她还是心慌,她有时真恨自己没出息,有时念经时她也悄悄祈求佛帮自己把他忘掉。

    “嘿,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怎么话都不会说了,是不是跑马帮跑傻了?”张道松又摇了摇手里的木箱,里面的杀刀再次哗哗作响。

    王惠贞转过头,目光与张道松的目光碰在一起,他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这目光的相碰,仿佛是两把镰刀的刃口碰在了一起,碰得她心里“砰”地一声,仿佛整个心都在颤抖。

    “要!”她抖出一个字,头一低,快速走开了,仿佛他是一条咬人的狗。

    她知道村里会杀猪的不只有张道松一人,其他还有两人,她之所以一瞬间决定请他来为自家杀年猪,不是为了想见到他,而是要磨炼自己的心。

    她要磨炼自己即便面对他也毫不为之所动,要把自己的心从肉做的心磨成一块石头心,至少在他面前要是一块石头,要不然见他一次心颤一次,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颤抖垮的。

    杀年猪的日子定在腊月十四,头一天,王惠贞就叫云贤去请了张道松。原来杀年猪,都是请几个亲戚自己杀,弄得慢,自从张道松当上了骟匠和杀猪匠后,本村和附近村子的人家都喜欢请他,他动作麻利,弄得干净,一般人收拾一头猪的时间,他都收拾好三头了。

    他到外村杀猪会收个公道的价钱,在本村给人杀猪他不收钱,但一般人家还是会给他一块肉或者两升米做为酬劳。

    十四这天天还没亮,王惠贞就在自家院里烧好了一大锅水,天刚亮,张道松就来了,王惠贞没想到,张道松的身后还跟着他挺着个大肚子的焦连枝。

    “嫂子,你怎么来了?”王惠贞一见焦连枝,忙迎上去,找了个凳子扶她坐下。

    焦连枝一手拉着王惠贞的手,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着说:“惠贞妹,我这身子,现在啥事也做不了,帮不了他,我只能看着他忙。”

    她说着娇嗔地指指张道松:“看着他给人杀猪,杀猪这活也是个累人的活,我帮不上忙,只能看看,看他弄得又累又脏,我也心疼,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你说是不是,惠贞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