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怡看看王惠贞又看看林芳贞,好象她们俩都没有什么特别吃惊的样子,她再次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

    “自从我来丽江听说了斋姑娘这种风俗后,我被深深地震憾了,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风俗这样的人。我费了老大的劲找了好多人才来到这个学校当老师,其实我的主要目的是想了解这种风俗,了解你们这样的人。”

    “我想走进你们的世界,走进你们的心灵,想记录下你们与众不同的人生和与众不同身心与灵魂,让更多的世人知道,知道这世上还有你们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特殊的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至今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

    “你们——你们教会了我很多,让我认识到了更深的人生,更深的世界。可是我直到今天才把我这个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对不起!”

    董怡说着再次分别对着王惠贞和林芳贞鞠了一躬。

    听了这么一番话,林芳贞和王惠贞两人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有这么一个打算藏在后面,上海来的丫头真是精啊。

    林芳贞刚要开口说什么,王惠贞先一步开腔了:“丫头,过来坐下,”王惠贞拉董怡坐下。

    她微笑着看着她说:“大地方来的人真是不一样,还想得起把我们写进书里,其实我们算得了什么呢?六百多年了,在我们前面还有数不清的斋姑娘,你可以多写写她们,我们可以把我们知道的听说的她们的故事都讲给你听。”

    “我们这批人斋姑娘,也许是最后一批斋姑娘了,等我们这批人都去见了佛祖了,也许就再没人讲斋姑娘的故事了,你能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在云南有这么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有这么一群姑娘,我们代表所有斋姑娘都得谢谢你呢,你是做了好事啊,你说呢,芳贞?”

    林芳贞:“该我说对不起的,我刚才失态了,一时没控制住。丫头,你王大孃说的对,你是个有心人,真的,你看现在我们都五十多了,二十多年前解放后就再没有小姑娘当斋姑娘,也许,不,不是也许,是肯定!等我们这批和稍微比我们小些的这批斋姑娘见了佛祖之后,这世上就再无斋姑娘了。你做的事是好事,我们支持你,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带你认识更多的斋姑娘或者可以参加我们斋姑娘的诵经会。”

    “真的吗林大孃,太好了!”董怡激动地跳了起来,平静之后她说:“说真的,以接下来的形势发展,我刚才说的你可能见到那边的亲人的的事完全有可能实现的,以后你们可以多看看报纸,学校的报纸陶校长他们看完了我会带过来给你们看的。”

    “其实,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国家大事和个人小事是连在一起的,就象我们知青的命运和上山下乡的国家形势紧密联在一起,这就象树根和树叶一样,看起来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可其实它们的命运是相在一起的,叶的枯荣与根的存亡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丫头说得多好啊!”王惠贞不由地称赞说,“就象当年我们修滇缅公路时一样,老百姓离不开国家,国家也离不开老百姓,我们——”

    王惠贞突然闭了嘴。

    “我们,王大孃,你说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了?”董怡看着王惠贞问。

    “哦,我是说,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家,每个家都离不开国家。”王惠贞敷衍道,她说罢起身去续杯中水。

    其实,刚才“滇缅公路”四个字从她口中不经意地吐出来时,她的心便随之一震,灵魂深处便随之一空,似乎是把一个深藏于记忆之河的河底的河蚌打捞了上来,放在了手心,这蚌夹住她的手指,一直疼到她的心尖上。

    她知道,这个“蚌”就是那条路上的那段事,那段事中的那个人。

    她想把这个“蚌”重新丢回那深深的河底,可远没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个“蚌”担被打捞了上来,就一直在她面前跳,一直在她身前身后晃,放不回它,赶不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