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在任斋姑娘和一个曾经的斋姑娘,三人共同合唱的诵经声不太响亮也不太和谐,象三只在一起飞却不太合拍的鸟儿,在屋内飞翔盘绕,可它们的方向却是相同的,都是往佛的方向飞翔。

    摇曳的油灯光中,郑琴贞脸上的泪珠闪烁着彷徨的光,仿佛在折射着她这有些怪异的一生。

    唱诵了三遍《心经》后,郑琴贞告别谭大孃和王惠贞,在夜色中朝自己家走去,她的步伐里面坚实里面飘忽,象一个喝醇了的人,看着夜色中朦胧的路面和那些时不时分岔的小路,她觉得这就是面临的情况,不知道先哪条路,不知道她先的对不对。

    一个月多后,她选好了自己的路,在一天吃晚饭时,犹豫再三的她吞吞吐吐地对杜良才说:“我们——我们离婚吧。”

    “什么——离婚?!”杜良才一下跳了起来。

    “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打你了骂你了还是饿着你了冻着你了?都靠六十岁的人了,还离婚?你是不是在说梦话哟。”

    郑琴贞:“我知道你对我好,虽然都靠六十了,可——可床上那事,我知道这十多年你一直不如意,我也难,与其这么别扭难受着过一辈子,还不如各过各的。”

    杜良才把手中的饭碗“砰”一下摔在地上,扔下“办不到!”三个字,摔门而出。

    杜良才的儿女和其他亲戚听说郑琴贞要离婚,每天轮番着来劝她,杜良才也摔下狠话:“你郑琴贞生是我杜家的人,死是我杜家的鬼。”

    郑琴贞想起谭大孃那句话——“人心不比佛心”,她不再提“离婚”二字,日子还是照常过,可是,她和杜良才之间话少了很多,杜良才不找他说话,她从不主动跟他说。有时晚上他钻进她的被窝时,她僵硬得象一块石头,有时对生生地让他自己无趣地弹回去。

    她最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在水稻抽穗时节的一个赶集日,她背着背篓来到了方济士家。

    方济士两年前被打断了腿落下残疾成了瘸子,那个叫蒋桂仙的女人在他家住了半年,半年里,两人手指头都没碰一下。几个月后风头过去没人管他们时,他跟她离敢婚,还帮忙让蒋桂仙嫁给了邻村一个老光棍,为了表示对蒋桂仙在这半年里对他的尽心照顾,他象对妹妹一样给了她一份让很多女人羡慕的嫁妆。

    如今,方济士除了在生产队里干活,仍然私下里雕刻各种佛像,仍然有不少人私下里找他算命看相买佛像。只是,大部分的精品佛像他都藏在地下室里,只把少部分藏在卧室的一个柜子里,那地下室,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亲的大哥,他不是信不过大哥,而是怕真要有什么事,会连累大哥。

    郑琴贞走进方济士的院子时,方济士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从当了斋男后几十年里四处走动,经常参加各处斋姑娘们的各种佛事活动,很多斋姑娘他都认识,也几乎每个斋姑娘都认识他。

    “郑大妹,你能到我门上来,真是难得啊,你是来求佛呢,还是来求子?”方济士早就知道郑琴贞嫁了人,跟她开玩笑道。

    郑琴贞红了脸:“活菩萨也这么不正经,看真菩萨罚你,我想来求尊佛供奉在家里。”

    方济士惊讶地问:“你——你不是不当斋姑娘了吗?”

    郑琴贞微笑说:“亏你还是活菩萨,不当斋姑娘就不能供奉佛像了吗?这金谷坝上没斋姑娘的平常人家供佛的人还少吗?”

    方济士抱歉地笑笑说:“我错了我错了,该掌嘴,我替佛祖掌嘴,进来看看吧。”他说着,当真给自己脸上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