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王惠贞还是被李老师拉进了屋里,她一看,背向她坐着一个男人,这人应该听见了她和李老师进屋的动静,可这人并没转身。

    “陆师傅,王惠贞来了。”李老师对那人说。

    这位陆师傅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好象没有听见李老师的话,已经镇定下来的王惠贞觉得有些奇怪,她正想小声问李老师这位陆师傅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就看见这人抬起胳膊似乎在用手背擦拭眼睛,随即这人转过身来看着王惠贞。

    王惠贞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面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她正不知该说什么,这人走过来两步,朝她伸出手要握手,紧接着忙又收回手,微笑着说:“王惠贞,二十年不见,不认识我了?再看看,再想想,我是谁?”

    “陆师傅——陆——陆铮?!”王惠贞终于认出来了,这是解放前那位林县长的夫人的侄子,当时在县政府当过秘书,曾经想追求她,曾经入股跟她合伙开过公司后来又撤股走人的那个陆铮。

    当年有些玩世不恭的时髦青年,眼前这位干瘦而苍老已经微微驼背的烧锅炉师傅,王惠贞一时无法把这两个形象联系到同一个人身上,她愣愣地看着他。

    陆铮说:“是的,我就是当年那个陆铮,王惠贞,你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你还是那个王惠贞。”

    李老师见状,双手一拍,又高兴又责怪地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你这个陆师傅,难怪先前我那位朋友带我去见你时,我一提王惠贞的名字你就应下这事,原来你们是老相识呀,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你们谈,你们谈。”李老师拉王惠贞坐下,给她泡来一杯茶,抿笑着出去了。

    王惠贞虽然心中百感交集,虽然对这陆铮有满腹疑问,可她还是保持着斋姑娘特有的矜持,不正对着陆铮,侧身而坐,看着墙壁一言不发。

    陆铮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唉——”地声长叹,说:“不知是这世界太小还是菩萨有意安排,让我们又在这时,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不管你好奇不好奇,关心不关心,我还是介绍一下我的这二十年吧。”

    陆铮说,自从当年从王惠贞的公司撤股后,他因为厌恶而主动退出官场,到了重庆跟人合伙做水上运输的生意,没发什么大财,也没亏本,其间认识了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儿,与那女人结了婚生下一女儿。没过几年解放了,他的生意也就停止了。

    解放后,他因为之前与他当县长的姑父的关系受到审查,因为与姑父的一些事情上有交集而坐了十年牢,其间妻子与他离了婚带着女儿重新嫁了人。

    他出狱后被安排在县城一家厂里烧锅炉,几年前经人介绍与一个没儿没女的寡妇结婚,没过两年这第二任妻子因病离世,他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在厂里任劳任怨地烧锅炉,他没想过要再结婚成家。

    “做梦也没想到。”陆铮突然有些激动地说:“前几天一位朋友的朋友找到我,介绍我认识了李老师,李老师跟我说了你的情况,说是为了帮你一个忙,我一听是你的事,立即答应了,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我一直为当年撤股让你陷入困境的事心怀愧疚,如果这次能帮上你的忙,我是一百个愿意,一百分尽力。”

    在陆铮说这些时,王惠贞一直静静地听着,对这世事变迁感慨的同时,对陆铮的经历也心生同情,跟自己假结婚这样的事,要换作别的男人,还真没有几个人能真心愿意帮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听陆铮说完了,王惠贞才稍稍侧过来一些说:“谢谢你愿意帮忙,李老师都跟你说清楚了吧?我需要的是假结婚而不是真结婚,不办婚礼,只领结婚证,等风头过了,还得离婚,这事也不能张扬。对你来说,这是一件委屈的事,你能真心愿意?”

    “说实话可以吗?”陆铮移了移板凳,看着王惠贞狡黠地笑着问,这一瞬间,王惠贞又看见了当年那个调皮的,有些讨厌又不是很坏的陆铮的模样。

    她再次把脸别到一边,不看她,她知道这个问题,无论她怎样回答都要掉进他的圈套,干脆不开腔。

    陆铮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们斋姑娘不打诳语,也不愿听谎言,我还是说实话吧,说真心话,我当年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想跟你成一家人,其实——到现在我的心也是一样的。但当年我看出来了,你是铁了心要当斋姑娘,我是完全没有机会的。这一次,菩萨给我这样一次机会,我当然希望是真的跟你成一家人,可是我知道这可能情太小了,所以,虽然是假的,我也心甘情愿,这点请你一万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