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鲍竹跟着买菜的厨子离开驸马府,他这样一个杂役,根本不会引人注目。鲍竹穿街过巷,来到了城南的咸鱼铺,直奔内院书房面见张恩霈,并把江小白写好的一封密信呈上。

    这次的密信足足有好几页,前几页详述了此次出海所经历的事,尤其是在座舰上的那几日,还有风暴来临前的那一晚。

    看过密信之后,张恩霈随手把信扔到桌上,鲍竹便按着她以往的习惯,把信收了拿到隔壁有炭火的屋子去销毁。

    张恩霈走到一面墙边,墙上密密麻麻挂了许多小木牌,每一块木牌上写着一个名字,都按照朝廷各部司划定的位置整齐排列着。她拿起一支朱笔,在写着“孙承福”的木牌上把名字圈起,接着又圈了礼部尚书谢耀的名字。

    而后,她又将目光移向水师这一边,苗满和李复州的名字都已经被她圈过了。

    整面墙上,被朱笔圈起的名字足有好几十个,遍布各寺各监及六部,乃至禁军。这些人,全都是她要对付的。当然,她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只要制其要害,余者可不战自溃。

    张恩霈沉思许久,扔下朱笔回到案边坐下,立刻写下一道给江小碧的密旨,其中大意:“你盯住苗满,我拖住李复州,狐狸不久就要露出尾巴。”

    将今日诸事办妥之后,天色已渐暗。张恩霈走出书房,在院子里慢慢散着步,这才开始回想江小白密信的最后一页。

    这一整页,全都是她不爱听的话,江小白说了一堆枣儿的好,而后竟然旁敲侧击地开始劝她,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告诉她,若是真对枣儿有意,就好好待她,切莫将其当作一时消遣解闷的玩偶。

    “哪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莫非江小白这就认定了我一定会亏待枣儿?简直荒唐!”

    更过分的是,江小白在信的末尾还拐弯抹角地暗示,如果她是存心玩弄枣儿,便要与她鱼死网破。

    张恩霈对江小白的话嗤之以鼻,但心中对枣儿也的确有些愧疚。近来她实在太忙了,自从枣儿搬过来隔壁,两人见面的机会反而更少了。而枣儿那边,茶铺和素尘会也是一堆麻烦事,每天回来也没心思过来找她,两人住得这么近,却似乎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天黑之后,咸鱼铺外的小街上冷冷清清,零零星星的灯笼照亮各户门前的一小片地方,将摇摇晃晃的树影投射在石板路上。

    枣儿对这地方已经很熟悉,今日走在这条路上,心中却是忐忑不安。昨晚和江小白的一番谈话之后,她以为心中会变得清明许多,却没想到如今更加顾虑重重,反反复复在心里琢磨:“她从未对我明白说过她的心意,我明明能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有我的。”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埋藏了许久,或许是时候该问个清楚了。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犹豫,待会到了咸鱼铺门前,是上前去敲门,还是往右走,回自己住的宅子。

    她用步子来替自己定夺,迈出左脚时,心中默念“去”,右脚则是“不去”。就这么一步一步走着,不知不觉地便离咸鱼铺越来越近了。

    似乎快要到了,她抬头去看前方时忽然愣住,只见咸鱼铺的门边倚着一个人,正双手抱臂站在那里看着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正是张大东家。

    枣儿这一愣,脚步也已经顿住,她忘了自己最后一步是迈的左脚还是右脚,心中不禁有些懊恼。但看着前方的这个人,她又觉得方才的犹豫有些多余。

    两人之间还隔了十来步远,枣儿停步不前,张恩霈也依旧靠在门边没动,像是只恰巧碰见她路过,顺便和她打个招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