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一路陪着程执的家人喝酒谈笑,程执只是沉默的摆弄着碗筷,倒是像及了周全才和他们是一家人,而程执才是那个外人。家人也在推杯换盏间对周全推心置腹,酒至正酣时,程伯父揽着周全的肩膀,“小周啊,还是你这个人好啊,和你相处……真好,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不像小执那个丫头,一年都难得和我见几次面,聊几回天,打几次电话,平时,更是半点心里话都不跟家里说,真是……看什么看,说你呢!”程执看过来,将家人喜欢吃的菜转到家人的面前后,复又低头扒拉着碗里没动几口的菜,低声说道:“你有儿子。”

    周全看着程执的样子,和家人在一起,她就是这么沉默寡言,封闭自己,如果不能将家作为一个可以吐露心里话的港湾,不能作为心里依靠的安全感的存在,那么,她这样独自心里无所依靠无所信任的在风风雨雨里,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泊多久了?还要漂泊多久?

    程伯父还欲再说,但旁边程执的妈妈,脸色已经有些难看,“难得见小执一次,又发什么酒疯。”周全自己许是因为喝多了酒壮胆的缘故,一把将程伯父的手甩下来,然后抓着他的衣领,怒喝道:“程伯父,我敬你,是因为你是小执的父亲,你觉得在我这个朋友面前说小执的不好,埋怨她就真的好吗?”

    程伯父一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小周,你这是做什么?”

    周全带着怒意看着这个男人,“你给了小执生命,甚至出钱出力的让她长大成人,成天整日说些生恩养恩,要知恩图报,为人子女者,小执自然没有什么想说的。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以这恩情堵死小执说出她的想法,她的心里话的路,即使她说的话,说的不是你们想听的,起码你们让她说出来啊,让她说出来以后,不要把她当成是小孩子的话或者是不成熟想法否决啊,你们要求小执尊重你们的一切,你们又尊重过她什么!”

    “啪!”程执重重的放下筷子,“周全,你闭嘴,你喝醉了。”

    周全转头道:“我没醉!”然后继续看到程伯父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更是气急,“你为了你的爱情,选择了离婚复婚,一直觉得对小执有亏欠,所以你觉得小执和你不亲近也说的过去,可你婚姻的这件事,这么多年,你可有亲自跟小执解释一下,小执作为被你的婚姻波及的人,难道就没有资格听你说明原委吗?”转而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一直觉得对小执有亏欠,甚至觉得小执怨你们,可是当你们说,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小孩只要听你们大人的就是对的,小执早已乖巧懂事的对你们任何人没有怨恨了,她已经学会很好的接受了,她无法改变没有资格去管你们的能力,更接受了你们离婚后又再婚的事实,也更是将所有的话都尘封心底,直到那些话那些想法灰飞烟灭。因为说了你们依旧不会尊重,不会去想,当小执将心里最脆弱最血淋淋的地方给你们看时,你们只以为是无病呻吟,只以为是抱怨!如今小执不再对你们抱有期待,甚至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年纪早早的就宁可独自承受一切,也不告诉你们。你们又抱怨小执不亲近,不跟你们说心里话,凭什么!当你们在包容小执的时候,小执难道就没有包容过你们吗?”

    程执起身,用力分开自己的父亲和周全,带着隐忍道:“周全,你给我适可而止。”转而又对家人说:“不好意思,周导他喝醉了,现在天色已晚,你们早点回去吧,我送送你们。”周全却向前一步,继续道:“你们知道吗?初中小执被欺凌了三年,三年啊,除掉她不在学校的日子,她独自承受了多少天,要我给你们算吗?欺负的她心里都有阴影了。当她被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哪?当她独自一人无助的时候,你们可有去真正的关心她,你们只会打电话问她情况,有跟她的老师同学了解过吗?当她难熬度日如年,甚至怀疑人生自暴自弃的时候,你们可有一个人让她能够敞开心扉诉说委屈,没有,你们的一步,就已经让她望而却步了。我们都会知道大人为了赚钱养家不易,因为小孩终会成为大人,可大人可知小孩不易,成为大人的你还会尊重曾经小孩的你,还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程执知道不能再让周全说下去,此刻自己的沉默在家人眼里就是默认,或者是现在这指责他们的话,是自己自导自演的,毕竟,一个编剧,一个导演不是吗?程执用力一推,“周全!你够了!”这一推就将周全推到了墙上,与墙壁相撞的痛,让周全酒醒了大半。

    程执感觉自己的隐忍到了极限,趁着服务员来包厢查看的时候,红着眼睛对家人说:“不好意思,你们不要听他胡说。今天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没有处理好,我这边需要把他安置好,就不送你们了,招待不周,不好意思……对不起。”边说边不由分说的将家人推出了包厢,反锁。

    程执关掉门,一切归于寂静。

    周全靠着墙,带着酒意道:“小执,你推我……你推我……你怎么可以推我。”

    程执背抵着门旁边的墙,渐渐无力的滑下来,跌坐在地上,然后环抱住自己,有什么在一颗两颗的落下。

    周全看着程执坐在地上,环抱自己,赶忙上前查看,却看到程执紧珉着嘴,默默流泪,周全瞬时酒全醒了,只觉得慌乱。“小执,小执,你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就是喝了酒后就越发看不得你受委屈,对不起,对不起。”却见小执一直哭,不说话也不回应他,周全一咬牙,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你这张嘴。”然后接着扇自己另一巴掌的时候,却被程执用手拦住,程执哽咽着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维护自己的男人,“周全,我该……拿你怎么办?”周全心疼的看着程执明明已经悲伤到极点,却始终连哭也是忍着默默流泪的样子,“小执,不要忍着,哭出来,哭出来,放声大哭出来就好了。”即使在周全的一再鼓励下,程执也只是默默的哭着。周全更加自责,自己不该惹的小执哭的,一个压抑隐忍久了,久到成为习惯本能的人,放声大哭,突破压抑,是不可能做到的啊。

    有的人压抑隐忍久了,他们的情绪释放和发泄就如细水长流,细水长流的感情似乎总是那么好,但是对于压抑的人,他们自己的感情情绪,总要过很久很久才算完,就像沙漏,永远不知道要过多久,那些沙子才会流完,不知道多久那些低迷悲伤痛苦的情绪才能过去,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放下走出来。

    像及了心上的凌迟。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是谁都想成为这样的人,可还是会有些人成为了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