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没听说过哪个皇帝会谦卑地同庶人道歉,裴野这一句是可真让要他折寿了。

    可说完那句话,裴野紧接着便又不说话了。

    方啼霜茫然垂目,看着他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些形入方块的字迹,很快便又开始犯起了困。

    年幼时他才会走路,便被阿娘催着赶着去读书写字了,可他自小便不爱念书,一见到这些方块字就晕乎。

    启蒙比旁人早,学得却比旁人慢,一看就是顽石一块、朽木一桩。

    可架不住他阿娘耐着性子,一横一竖、一笔一捺地教他,他从前总听阿娘说什么:“不识字往后是要吃大亏的。”

    “你学了好赖也不吃亏,认字读书不比你和泥捏泥巴来的强吗?”

    所以方啼霜好歹是在娘亲去世之前学完了一本千字文,也算是启蒙认字了。

    不过裴野写的那些字他也有好些都看不懂,而且这种非大白话的文言文,他哪怕是字字都能认得,也不定能读懂几分意思。

    方啼霜熬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意识不清了,他朦朦胧地又想起了曹四郎,也不知他的阿兄近日怎么样了……

    说起来,他但逢变回人身,就总被那裴野撞见搅和了,虽然裴野今夜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方啼霜还是心里闷闷的,有些沮丧和失望。

    “时辰不早了,”裴野忽然撂笔出声,“你回去罢,只是明日这个点你还要来。”

    他也不知道今日自己为何困得这样早,两个时辰前他才吃了一盏浓茶吊着,如今竟又有了倦意。

    像是真受到了猫舍里那只懒猫的影响。

    方啼霜半梦半醒似的,还有些发怔,脱口便问:“去哪儿?”

    “家去,”裴野道,“孤又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

    他显然是真的有些困乏了,语气中很罕见地隐隐透出了几分不耐烦来。

    方啼霜此时若要再多话,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于是他很高兴地学着那些宦官的模样,躬身垂首退将出去了,但那动作落在裴野的眼里,实在是有些拙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