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十平米的院长办公室里,近藤公平气定神闲坐在办公桌前,原本与他对面而坐的塞—乍仑旺此时却已经维持不住之前慈眉善目的模样,豁然起身,惊疑不定望向近藤公平,如果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还会发现在其惊疑九六地眼眸中,隐含着些许欣喜激动之色。

    正如门外的乃坤所想一样,如果只是和面前的日本人谈论有关假钞和烟土的事,两人根本不会在屋内待这么长时间。

    塞—乍仑旺看过近藤公平做出来的的假钞,以目前的技术来说,面前这个日本人的假钞技术的确可以以假乱真,而自己一旦与台湾来的谭经纬谈妥,烟土便会由金三角的国民党溃兵运来香港,烟土和假钞的勾连,所带来的恐怖吸金能力是香港任何一家工厂都无法比拟的。

    可即便如此,塞—乍仑旺却仍旧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心态,面上不动神色,因为这一切在他来见近藤公平前,就已经了然于胸。

    但唯独有一点,也是最简单的一点,偏偏被塞—乍仑旺疏忽了,那就是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日本军国主义者,为了达成目的获得利益,他根本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塞—乍仑旺和近藤公平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但从种族上来说,泰国人天生的优势让塞—乍仑旺看上去还是要比近藤公平身材壮硕几分,虽然塞—乍仑旺并没有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一直以来,在他眼中,近藤公平就像是小鸡子一样,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捏断对方的喉咙。

    然而如今这个他眼中的小鸡子,却云淡风轻坐在原位,反倒是自己被对方刚才一句轻飘飘的话震得变了脸色。

    近藤公平显然对塞—乍仑旺得反应很是满意,他咧嘴冲对方自信的笑了一笑,然后目光再不看塞—乍仑旺,而是把手伸向桌上的茶具。

    茶具是中国唐宋年间的银制鎏金制品,不过看上去很新,并没有因为年代感而造成的茶痕,显然并非古物,而是现代仿制的手工艺品。

    近藤公平端起桌上的鎏金茶托,将热水不急不徐的注入茶壶中,冲泡茶水的动作娴熟无比,足以令寻常的茶中老饕为之惭愧。

    “家父好茶,他曾经收集到过一套完整的中国晚唐五代邛崃窑茶具,可惜因为战争的原因,那套茶具并没有在他手里留存太久,他临终前仍对它念念不忘,所以我请匠人仿制了如今这套茶具,让他在弥留之际有个念想。”近藤公平手中动作不停,热水注入茶壶再经由壶嘴涌入茶瓯,整个过程动作熟练,显然已经把玩了无数次。

    塞—乍仑旺深深的看一眼近藤公平,目光随着茶水的流动逐渐归于平静,又恢复成往日那副无害老者的慈善模样,缓缓落座,欣赏着近藤公平的茶艺。

    “中国人认为一套茶具中应该暗含五行,体均五行去百疾,五行助烹出来的茶水可以调解人的五脏六腑。”近藤公平沏好茶水,拖着壶嘴,将茶壶缓缓放回原处,壶底与之前桌上留下的一圈水渍完美契合,然后抬起头来看一眼塞—乍仑旺,有些遗憾的开口补充道:“可惜五行之中,我独缺一尊火炉,用火炉煎制出来的茶汤才应该是完美的茶汤,热水只是寄人篱下不得不用的替代品。”

    近藤公平说完,端起茶托将一杯茶递到塞—乍仑旺面前:“将军,请。”

    塞—乍仑旺双手合十做了个礼,这才伸手接过茶瓯,凑近升腾的水雾轻轻一嗅,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不过这杯茶塞—乍仑旺并没有立刻入口,而是将之放到一旁,直视近藤公平的双目,似笑非笑开口:“唐宋时代的中国,的确是历史上笔墨浓厚的一页,不过五行助烹的说法我是第一次听闻。所以近藤先生,你是想让我来做这个火炉?”

    “不错。”近藤公平毫不避讳与塞—乍仑旺对视,眼神和语气都显得异常真诚:“炭石和火荚都已经一应俱全,我相信只要将军这把火烧起来,一定能煎制出最完美的茶汤。”

    塞—乍仑旺身子往前倾了倾,追问道:“在我没来香港之前,近藤先生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多年,这些年里难道就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好用的火炉吗?”

    “当然有,不过那家伙贪心不足,一心想要统一整个香港的社团,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人乱枪打死。他的死虽然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但也正因如此,让我意识到中国有句古话说的非常好,那就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我才开始将重心放在假钞印制上。”近藤公平遗憾的摇摇头,双手撑在桌上,语气笃定:“相信我,将军,现在香港本地社团占据的烟土市场十分庞大,当然,他们肯定无法对你和你手下的将士们造成威胁,但如果你想在站稳脚跟,就算金三角有源源不断地材料供给,在香港这种地方,相对也会遇到源源不断的麻烦,就算是香港警察也会与你作对,因为他们中有很多人本来就是社团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