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是头野兽——关于父亲,克里斯从他母亲口中听到这般叙述。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荒野,已经不在这儿了……她说。

    【除了我,你已一无所有。】

    【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一个人;茹我的毛,饮我的血,然后活下去吧……】

    七岁以前,克里斯始终被关在铺满稻草和木柴堆的仓库中生活。他从没晒过太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呈雪白色,白得令人不寒而栗。唯一能让他稍稍感到安慰的是,当他对着水瓮时,水中倒影映出的面容像极了他美丽的母亲。

    ——除了母亲,我真的一无所有……

    克里斯的身子骨生来孱弱,每当冬季来临,他的胸口便会疼得咳血。而这时候母亲总会不眠不休地照顾他;不惜冻伤自己的手为他摘来野草、喂他吃下原本要给自己吃的芋头粥,而这么做方能使他咳出来的血不至于梗在喉咙里头。

    ——要是母亲哪天不在了,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某个冬天早上,他在母亲的怀里醒来。睁开眼睛的他望向将他搂在怀里的母亲面容。此时母亲带着满是疲惫的脸庞朦胧浅眠着。忽然间,一股有别于使他咳血的胸痛猛然袭上心头。

    ——要是母亲不在了,恐怕这个世上就连知道我存在的人都没有了……

    别担心——母亲握着他的双手如是说,同时双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克里斯生来额头和手背全都攀爬着仿佛蚯蚓般红红的斑纹。她告诉他,这是他身上流有兽族血源的证明——

    【所以别担心,你是野兽之子。把我吃了——我的血、我的肉;把我的生命全部吞进你的肚子里去,让我永远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份……】

    仓库里的气窗映出了月光,这天的月儿是一条细细长长的新月。在夜空中挂着新月的晚上,克里斯身上的斑纹便会散发出浅浅的、朦胧的,带点蓝色的白光。同时,一股淡淡的,使人身心感到甜美的疼痛亦一点一滴地缓缓刺进他的胸膛。他觉得,这股疼痛仿佛一种呼唤……

    ——其实,克里斯心里隐约知道母亲一直都在骗他。

    母亲身边偶尔会有人造访。克里斯被门栓锁在仓库里头,透过门缝窥听着母亲和对方的谈话……

    【——打从你丈夫被杀死了之后,你总是一个人关在家里……】这是一个上了年纪而显得有些嘶哑的嗓音。克里斯总是听到这人的声音对着母亲提出质问:【我听到你的仓库里面有人在活动的声音,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你当初,该不会没把那个婴儿丢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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