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屋门阖上的声音,顾锦宁才松懈身形,手肘撑着扶手,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前世她有时会躲着人偷偷哭,这一世除了故意扮猪吃老虎,今日还是她第一回真的愤然落泪。

    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什么,许是被威胁,太生气了,也或许是因为,她发现即便重活一遭,遇事也毫无转圜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朝着自己不愿的方向发展。

    与玄王一心担忧顾锦宁是否心仪他不同,顾锦宁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事。

    她顾忌的是,父亲终生安分谨慎,刻意远离重权,为的是守着祖上的荣荫。现在倒好,只要她甩不脱与玄王的牵扯,那么不论父亲愿不愿,到了玄王与皇上撕破脸的那日,顾国公都会变成乱臣贼子的党羽。

    如此一来,反倒不如她没有重生。至少前世直到她死时,父亲也没被扯进权斗旋涡中,安然顶着功臣后代的虚名。如无意外,不管最终是谁胜了,父亲依然是毫无威胁的国公爷,她的继弟也会继续承袭公爵位。只要大邺在,顾国公府就不会倒。

    顾家的先辈从蒙荫那日起,便将旁支迁回祖地,仅将嫡系留在汴州城,并告诫后辈,天下大安时,以明哲保身为重,莫轻易涉足重权。

    世袭的爵位,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得的。天家给予无上荣膺,是赏臣子当下之功,做臣子的必须有自知之明。倘若后代不知适可而止,还想世世代代名与权皆占了,那么,曾经站得有多高,日后便会跌得有多惨。

    古往今来,有多少一代功臣,最后落得家破人亡,过往的功勋卓越,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顾家先辈深知福祸相依的道理,既已得了荣荫,切不可再让福事变祸事,惟有忠心为国,始终保持中立,才能不论朝权如何更迭,只要大邺还姓简,坐在那个位置的人,就得为了自己忠孝仁义的贤名,留着顾家的爵位,否则便收拢不住人心,无人再敢尽心为简家效命。

    故而在顾家的世代祖训里,还有一条,若家中子弟入朝为仕,切莫牵涉党派之争,务必时刻谨遵一点,自己效忠的,始终只有大邺。

    此时的顾锦宁,然没有寻常女子托付终生时的羞怯,更没想过若真成了玄王妃,自己到底爱不爱,愿不愿。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怕是整个顾国公府,今后都要被自己连累了。

    屋外日影渐斜,顾锦宁脸上的泪早已干了,却仍颓然独坐在椅上,簇新小袄的妍丽也掩不住她面色苍白。

    枯坐了不知多久,小院里脚步声渐近,伴着丫鬟们的笑声,顾锦宁忙伸手搓了搓脸颊,敛起郁色。

    开门声响起,先进屋的春桃便道:“咦……炭盆怎的放在这里?”

    “是我觉着太闷了,挪去外屋的。”顾锦宁扬声道,尽力让自己声音如常。

    “小姐,这炭火早已灭了!”春桃无奈,端起炭盆,边往外走边絮絮道,“奴婢就不该听您的去瞧热闹,撂您一人在这儿,连炭盆都凉了。”

    “嘻嘻……春桃姐姐快别说了,小姐让你去瞧热闹还不好?”夏菱蹦跳着进了里屋,遂喜颜对顾锦宁小声道,“小姐您是不知道,春桃姐姐今日看比武,可是眼睛都瞧直了。”

    顾锦宁笑笑,问道:“你们都瞧了些什么热闹?”

    “那可多了去了!”夏菱就等着自家小姐问,登时两眼闪光,讲起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