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元年六月三十日,临清钞关户部榷税分司注释1,会通河南、北交汇之处,岸边高高屹立的,便是临清州城最负盛名的鳌头矶望河楼。

    明成化年间大学士李东阳注释2《鳌头矶》诗说: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写的便是这运河大城临清州城的富贵繁荣。

    临清商贾辐辏,人口繁密,自不多言,这鳌头矶上的望河楼文风繁盛,为文人骚客,清客帮闲聚集之处。若在平日,七夕前后的望河楼上必挤满了前来听书品茶茗的帮闲,听那些归途雨阻的落第举人们,发泄胸中愤懑不平,说一出《宣武将军大战后金巴牙剌》或《武定皇帝风流韵事》等经典评书曲目,以度漫漫长夏。

    然而这些时日,望河楼上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慢说是评说武定皇帝和大玉儿的风流韵事,连讨钱的花子都见不到一个,用东方官人的话说“支了个箩筐便能抓住个罗雀。”

    三十日正午,州城西街保安堂的药铺东家东方大官人,在二楼雅间请了几位临清头面人物议事。

    酒过三巡,东方祝想起找丽春院里的李桂姐来陪饮,便让仆人玳安去喊。

    玳安去了半响,满头大汗回来道:“老爷,州城女子都被丘八拉去编铁甲片了,说是南边兵要打过来了!”

    东方官人等得不耐烦,对玳安怒道:“老子管他丘八打仗,几位老爷等着喝酒,人呢?”

    “李桂姐也让丘八拉去做活了,半天给十文钱,”

    听自己的傍家儿情妇也被拉去,直起了无明业火,伸出手指骂道:

    “不中用的东西,弹你老拨打脑壳!”东方祝一耳光打在仆人头上,操起浓重的临清方言骂道。

    小仆玳安委屈的捂着脸,幸亏他跑得快,否则刚才在街上便被丘八抓去扔石头了。

    东方祝打完家仆,抬头望向雅间坐着的其余几人,亲自举杯陪酒,几人装扮都是公门模样,像是临清州城衙门里的小吏。

    东方祝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满脸酒气,怒道:

    “这群辽东丘八竟在临清城站稳了脚,也不走了,现在坏了好多个钞关生意!属实可恨!”

    东方祝对面坐着的一名小吏抖动筷子,夹起一块油腻腻的鹿脯,放在嘴里,嚼也不嚼便吞下:

    “这狗日的开原兵,刚祸害完济宁,又跑到咱临清,这几日给泥腿子分田,招募纤夫入伍,还收了不少陕西流贼,看样子是不想走了!”

    旁边那个胖成肉团的典吏听了两人对话,一脸不屑道:

    “他们的皇帝没了,辽东又在闹鞑子,登州的船也让陕西流贼烧了,这群丘八还能逃哪去?说是帮咱平定白莲教,其实是要占着府城,在这儿招兵买马,抢咱们的钞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