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日理万机,不可能像是寻常老师一样终日教导,但是思及她如今的年纪,少学些正好,他教了些书法与口算,耐心教她一句句跟着自己念。

    春日渐热的暖风带来些午后饭足的困意,杨徽音身量纤小,她坐在胡凳上,圣上自后按住她的椅靠,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右手提笔,在上好的澄心纸上游走。

    他的手足以罩住她,温热却不觉烦腻,就像是她所能听到的稳健心跳一般不生波澜,她嗅到他怀中淡淡熏香,感觉到的也不再是慌乱。

    或许起初还是有些不安,但终究很稳妥、很安心地在纸上写了下去。

    女郎的幼稚笔触被男子从容裹挟,直到最后,澄心纸上出现的钟王风骨还是对得起它独属于天子的身价。

    “虽说起初辛苦,可写字是最能静心的,”圣上松开她的手,将笔放了回去,“朕每每觉得烦心,写几张也就心静了。”

    “圣人也会有烦心的时候吗?”

    杨徽音从那种温泉浸浴一般的舒适静心中回神,她仰头去问圣上:“您已经富有四海,还有什么烦忧?”

    阿爷的恐惧与战栗似乎全部来源于天子,向来只有他来牵动臣子们的情绪。

    “国事也不是件件容易,朕也会焦头烂额,”圣上浅笑,然而也只是一下,“自然,除了国事也有别的。”

    她现在除了吃不到好吃的,每日要会学到新的艰涩知识,实在不知道人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人烦恼的事情。

    这样的童年说不上极好,但是相对俗事缠身的成年却也值得怀念,圣上指在最后写下的字上,问她道:“瑟瑟认识这几个字吗?”

    杨徽音点了点头,“一个是‘明弘’,一个是‘徽音’,是我的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需要很多笔,虽然很难,但她记得最熟的也是这两个字,因为常常要写,要说。

    圣上很是赞许,他的手挪到了“明弘”二字上,轻声道:“这便是朕的名字了。”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听姐姐们读书时总说‘士不可以不强毅’,可是小时候母亲教我认字,我听她们都读……这个音的。”

    世间之人避讳尊者,圣上的名字也不是什么人能提及的,因为要避天子的名字,所以大家才做睁眼瞎。

    “那是因为瑟瑟更小的时候,朕还不是皇帝。”

    圣上对这个说法不以为意,他虽然说过不必避讳,只是臣子们通常自觉在这上面注意,久而久之,就随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