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势态不明,冯平不敢长时间坐下来休息,等体力稍一恢复,便转头向西,在崎岖不平的山林间穿行了数公里,又转向西北方继续前进,背着重达40公斤的包裹严重影响行进速度,即使开启了猎豹守护,走走歇歇地也用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远远地绕过依然乱得鸡飞狗跳的平远小镇,躲在离公路数百米的田间耐心地等到旭日东升,才拦了一辆开往春城的长途车坐了上去。

    作为省会城市,春城火车站的安检比赵都市要严格得多,虽说这个时代出门做生意的人大都将钱款随身携带,虽然冯平早将那支手枪拆散了分开抛弃掉,但背包里的现金数额过大,那些金条更是见不得光,也怕进入侯车室时被车站工作人员拦住盘查,特意在车站广场找票贩子买了张高价车票,此时正是出行淡季,那票贩子为了揽冯平的生意,带着他七拐八绕地穿胡同越小巷,从一处破损的围墙翻了进去,冯平付了票钱,沿着铁路线走了将近2公里才绕回到登车的月台上。

    亚运尚未闭幕,又是刚过中秋,北上的旅客比冯平来时还要稀少,车厢里到处都是闲置的座位,他把外观毫不起眼的蛇皮袋子扔在靠窗的座位上当枕头,蜷起身子躺倒,半睡半醒地捱到天色擦黑才逐渐恢复了体力,这几日过得晨昏颠倒,生物钟完全给打乱掉,饮食无常再加上前夜精神过度亢奋,内分泌严重失调,醒来时只觉得喉咙里吞了火炭般地疼,一路上也不知喝了多少开水,直到10月6日下午抵达赵都市车站时,嗓子还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随着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上,冯平始终绷紧着的神经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提着足以令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为之疯狂的巨款走出检票口,呼吸着秋意浓浓的空气,不禁回想起那一夜的疯狂杀戮,不知道平远镇发生如此恶劣的刑事案件会不会引起军、警部门的重视,虽自信没有留下足够引起怀疑的痕迹,心里也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的后怕,他却不知林国成团伙的残余势力在遍寻无果后,将矛头指向了素有嫌隙的壮民身上,从相互指责谩骂、擦枪走火直至各个团伙间大规模地持枪械斗,连火箭筒和迫击炮等重型武器都派上了用场,迫使早已将当地局势纳入视线的当局从全省抽调精干力量加以围剿、抓捕,其规模和持续时间虽不如两年后那场战役庞大、持久,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当地贩毒、贩枪、走私犯罪活动的发展势头,只不过相关消息传到北方时已经是半年之后,却不是此时的冯平所能够预料得到的。

    回到家时已是日薄西山,打开院门进去,一眼就看到院里堆得像小山似的玉米棒子,冯家四口人共分有一亩二分自留旱地,除了一小块地是早玉米和黄豆混种外,大部分都种的晚玉米,冯平也顾不得庆幸自己出这趟远门捎带着连秋收劳动都逃避了过去,只是谨慎地将院门和房门都反锁了,才有机会把背包里的钱物仔细清点了一遍,不算那些金条,仅现金就有176万余元,一时间也没心思仔细盘算这笔钱该如何分配使用,暂时先找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藏好,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到街上的公共澡堂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才骑车去厂里和爹娘见面。

    “爹,娘,我回来了!”将车子在院墙边的棚子下支好,冯平先和正在机器旁边忙活的靳老四夫妻俩打了个招呼,又搂着小虎的大脑袋着实亲热了一番,才出声向小屋里喊到。

    刘淑云隔着帘子听见儿子说话时嗓音嘶哑,连忙迎出来,担心地连声追问,冯平只推说在市里这几天饮食不善虚火上升,嗓子有些发炎,刘淑云这才稍稍放心,又埋怨他只在中秋那天打了个电话就再没声息,也不管一大家子人替他担心,细细碎碎地唠叨着,却哪知自己的宝贝儿子于短短一周时间里辗转上万里,枪杀数十人,劫款上百万,孤身一人悄悄做下轰动西南各省的惊天大案来?

    感受着母亲朴实无华的话语中蕴含着的浓浓亲情,冯平只是沉默地笑笑,被那一夜的嗜血杀戮熏染得有些冰冷残酷的心境逐渐变得温暖起来,掏出临来时准备好的一沓现金递过去,说是在市里这几天没什么花钱的机会,给刘淑云唠叨了几句,不得已留下几张当伙食费,刘淑云去厨房准备晚饭,冯平则挑帘进屋和正在算账的老爹说话,小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和老爹闲叙了几句家常后,冯平随口问到:“姓赵的没找什么麻烦吧?”

    冯长军放下巴掌大的计算器,伸手去桌上拿烟,嘴里答到:“八月十六,也就是你打完电话第二天,那两口子托了熟人一起来过一趟,还提了几样点心,见你不在家,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走了,听他的意思不但不追究,反而有点怕你再过去找麻烦的意思。”

    冯平笑笑,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你小子别得意,仗着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整天惹是生非,小虎找回来就算了,还把人打成那样——出去一个多礼拜,就不怕家里人惦记?你小叔专门在家等了你两天,你倒好,除了十五那天打了个电话,再没个消息回来,老子都想去报纸上登寻人启示了!”

    冯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一忙起来就忘记打电话了——小叔怎么说?”

    “还不是让你给撺掇的,上了心要鼓捣你说的股票,你小婶家里人意见却挺大……”冯长军拿一次性打火机点燃手里的“吉庆”烟——虽然也称得上是个体小老板了,抽烟的档次也提了上来,但他平素节俭惯了,也只是把迎宾烟换成了2块5一包的吉庆,桌上摆着4块5的软包石林只舍得用来招待客人——拣重点把冯长青回老丈人家过节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冯长青爱人袁月梅老家在明阳县境边远处的农村,一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对于大学毕业又是国有煤矿正式职工身份的姑爷一向引以为荣,只是受生活阅历所限,观念守旧得很,听他说要辞去工作去炒什么股票,反应极是强烈,老两口加上大舅子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要劝冯长青回心转意,袁月梅本人虽然学历不高,性格却是难得的开明,对丈夫的决定支持多过反对,只是跟爹娘家人沟通不畅,在家住了一晚就陪丈夫一起回了县城,两下里闹得很不愉快。

    冯长军又说到冯平的大伯、俩堂哥还有小姑都对股票的事动了心,或多或少地凑了份子出来,只是冯长青久等冯平不至,假期行将结束,无奈之下先回了矿上等消息,冯平知道小叔在矿上的住处没装电话,也只好改天再打到他办公室联系,冯长军见儿子只是满不在乎地听着,改口教训他:“整天琢磨些个歪门斜道,学习上的事都抛到脑门子后头,到时看你拿什么考大学!”

    冯平不以为意地咂咂嘴,反问到:“先不说考不考得上,爹你倒是说说上大学有什么用?”

    冯长军一愣,“分配工作啊,不考大学怎么转非农业户口,没户口哪个单位会收你?”

    “像小叔那样上四年大学,分配了工作不满意,再辞职下海做生意?小叔上班一年有没有我一个月挣的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