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丧鬼问:“你明知那群正道狗打着除祟的名义,实则是另有觊觎,此时正往青崖山聚集,你又何必再回来淌这趟浑水?你和蝎王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温客行未直接解释,而是说:“罗姨,其实我一直以为,我成功抵御了孟婆汤的侵蚀,强行记住了所有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所以我用了八年时间,将谷中原本的几大恶鬼一一虐杀,你看在眼里,想必心中跟明镜一样。吊死鬼没有偷走我的琉璃甲,我也没有琉璃甲,我只是给群鬼出谷霍乱人间寻一个借口,我要在整个武林烧一把旺旺的火。当年正邪两道将我一家逼上绝路,所以,我要将这整个世间的肮脏统统付之一炬,让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和青崖山的魑魅魍魉同归于尽。”

    喜丧鬼看着这个自己暗中看着长大的孩子,八年来已经渐渐重新认识的孩子,如今又一次让自己看不清面目了,她怔忪道:“阿行……”

    “后来,我去了人间,看到这江湖中人果然如我所料一般贪婪污秽,他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因为一块琉璃甲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我心中畅快极了。”

    “可是后来,我也看到有人为一诺千里奔波,有人为朋友舍身赴死,有人为清誉宁愿自戕,有人为知己引火烧身,有人为誓言背出师门,我慢慢知道,这江湖上确有不少披着人皮的恶鬼,但也有信节高义之辈。”

    “我原本的计划必然要害死无数无辜之人,让我自己身上的悲剧在他人身上重演,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不是的,那不是我想要的。有人让我明白了,人活着心中可以不只有仇恨,还可以和喜欢的人喝酒晒太阳,潇洒快意,原来做人可以那么美好,活着是一件如此美妙之事。”

    温客行回头看向喜丧鬼:“罗姨,近日我就会履行和蝎王的交易,我会让他解开你和千巧身上的蛊毒,你带着薄情司的姐妹们出谷去吧,回到人间好好过日子,以后不管江湖上出现什么鬼谷的传言,都不要再回头。”

    喜丧鬼听着温客行一番言论,心中从掀起无数惊涛骇浪,到逐渐平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温客行略一施礼,说:“谷主既然找到了自己的路,那我祝福你,只是人间已经没有我和千巧的希冀,这鬼谷以后在你的镇压之下也不会像从前一般,在此终老,是我和千巧选择的路。”

    七爷房间内,周子舒看着面前燃着熏香的香炉,伸手往鼻端挥了挥,看着烟雾散去少许后又袅袅而起。

    七爷提起炉子上煮好的茶,将他的茶盏添满,瞥了他一眼说:“你这装得好似你能闻到一般。”

    周子舒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道:“你们若不是知道内情,又怎知我闻不到?江湖上行走,遇事即便只有两成把握,也要装作有十成底气,这样才不露怯。”

    大巫淡漠地说:“从近日所知的诸事之中,我只从周庄主身上看到两个字,逞强。表面风轻云淡,内里苦苦支撑,从头到脚都大大地写满了自苦,周庄主可知,这般行径医者最为痛恨,好好地活着不好吗?”

    周子舒听罢,从七爷手中将茶炉接过,给大巫面前空着的茶盏斟满,又将茶盏往前推了一寸,说:“乌溪大人,您就少讽刺我两句吧。”

    大巫也不与他争辩,问道:“周庄主近日以来,胸口的钉子还发作吗?”

    周子舒对大巫抱了下拳,“大巫的医术在下佩服,如今这钉子不再时不时出来闹腾一下,我倒是还有些不习惯了。”

    七爷摇了摇头:“乌溪的那句逞强当真是一点没错,子舒,人生不过五六十年,如今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你一生争强好胜,事事在先,如今到了这般年龄,也该学着以退为进,殊不知洁者易污,钢者易折,你也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周子舒被七爷一番话激起思绪,顿了一下,自嘲一笑:“我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前半辈子……算了,不提也罢。”

    七爷看着周子舒,道:“你是觉得你的前半辈子倥偬无为,不值一提?”见周子舒垂眸牛饮,并未反驳,七爷一挑眉,“子舒,你这般想,恕我不敢苟同。”

    “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创建天窗的初衷,你,赫连翊,甚至九霄和四季山庄的众多兄弟们也都明白,否则最初他们就不会跟着你投入朝廷这个大漩涡里。如今的赫连翊暂且不谈,但曾经的赫连翊也是有志向,有抱负的,否则如何能在这乱世之中为百姓开辟出河东这一方净土?让黎民在此安居乐业。每一个盛世的出现,总会有更迭和流血,这把刀,总要有人去做,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多年来,你靠一己之力灭了求和派的气焰,又护住了秦大人这个改革派的命脉,即便手段不光彩,但维持住了河东基业,没让那群老糊涂们将这份家底挥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