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弘叹了口气:“敌国虽灭,老成凋零。对了,我听说这次平定高句丽,王都督是首功,你在平壤时见过他吗?他可安好?”

    听到李弘向自己询问王文佐的近况,李敬业心中不由得暗生妒忌,他低下头,沉声道:“殿下是问王文佐吗?他很好,其实这次平壤城是不战而下的,泉盖男建、泉盖男产两兄弟当时都不在城中,高句丽王当时在城中发动了政变,然后就开城投降了!”

    “嗯,我也有听说了!”李弘笑道:“避实击虚,这才是兵法的妙处呀!只可惜王都督不肯在东宫当兵法教御,不过这也不奇怪,若是寡人也有他这身本事,也会想着去边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而不是留在东宫虚度光阴!”

    李敬业听太子这番话,心中愈发如蝇虫啮咬一般,难受至极,不由得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在东宫侍奉殿下才是正事,又怎么能说虚度光阴呢?”

    太子脸色微变,冷声道:“王文佐在东宫也好,在边关也罢,都是为寡人,为父皇,为大唐效力,非他人可言是非短长!”

    李敬业话刚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还没等他出口挽回,便听到太子的呵斥,只得下拜请罪:“敬业失言,还请殿下赎罪!”

    太子冷哼了一声,示意李敬业起身,经由此事,场中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太子从新走到棺木旁,俯身查看李绩的尸体,他注意到尸体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茫然的微笑,这种诡异的表情让李弘突然觉得一阵不寒而栗,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

    “殿下,怎么了?”随行的东宫官员低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英国公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是在笑!”李弘低声道。

    “在笑?”东宫官员探头看了看,低声道:“是有点,其实这没啥。殿下,人死了之后总会有些古怪的变化的。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

    李弘点了点头,向自己的马走去,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空气中的香气下有一丝咸鱼的臭味,这让他更不想继续留在棺木旁。

    随着一声命令,鼓乐声再次响起,黄色的罗伞再次在朱雀大街移动,不过这一次是从明德门向朱雀门了。道旁的行人们看到东宫殿下在为英国公的棺木开路,跟在棺木后的是数百名身着未经染色的麻衣的人们,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都是被俘获高句丽国的贵族们,他们将跟在这位伟大的将军的棺材后,直到墓地。

    太极宫,凌烟阁。

    黄昏时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殿内阴暗而又静谧,最后一缕夕阳从窗外斜射而入,为墙壁上壁画笼罩了一层红光。一旁的香炉蜡烛摇曳不定,在墙壁上留下一层层黑影,这些黑影缓慢而又坚定的下降到地板上。

    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房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天子李治,他挥了挥手,跟在身后的内侍就好像一头机敏的老狗,无声无息的退出门外,并小心的带上房门,只留下李治一人。

    天子走到墙边,抬起手中的烛台,好看清墙上的壁画:墙上绘制的是先帝最喜欢的御马,他正是乘着这些战马破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隋末群雄,打下万里河山。然后便是一幅幅人物肖像了,这正是后世闻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天子停在第一幅画像之前,身体微微颤抖,那双熟悉的眼睛正瞥视着自己,似乎就要发出谏言!

    “舅舅!”天子发出一声呻吟,他觉得自己的背阵阵酸疼,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推搡着自己,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跪了下去。

    “我知道许敬宗他说您谋反都是诬告,只不过只要您留在长安一日,寡人和媚娘就不得安生。所以才打算让您去西南先暂时住上两年,等这边都稳定了,再让您回来,可没想到您居然就这么死了!唉,当初您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步,让我改易媚娘为皇后呢?”李治发出一声长叹,他本以为一切都已经遗忘,但当在这间凌烟阁中,面对那副画像,一切的谎言和托词都化为乌有,羞愧和无奈就好像猛兽一样追逐着自己,啮咬着自己的心。

    站在长孙无忌的画像前良久,李治开始走过一幅幅画像:李孝恭、杜如晦、魏征、房玄龄、高士廉、尉迟敬德……最后,他停留在倒数第二幅画像前,凝视良久后叹道:“英国公,你是最后一位来到这里的人了,请您放心,无论您后世如何,您的画像都会永远留在这里。只要有大唐一日,您的声名就不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