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听完这番曲折后竟有些受宠若惊,这种受人关注的感觉真是不差。

      独孤信位高权重,父母家眷说丢就丢在东边,总不会为了区区儿女情长便随便改变自己行程与计划,之所以这么做,显然还是因为对自己的重视。

      等到家奴送来醒酒的羹汤,翁婿俩便小口轻呷着继续对话。

      独孤信仔细问起之前陕北那场战事的经过始末,当听到杨忠只因李泰一份书信相召便远奔千数里的抵达战场,不无自豪的说道:“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重诺尚义、不畏凶险。也难得你没有辜负他这份情义相许,能够抓住机会共荣于事!

      我于世道中浮沉多年,虽然没为少辈积累下什么坚固深厚的雄业,但却绝不短于相扶共助的人情,你若能将这些情事接手下来,必也能受益匪浅!”

      这话李泰当然相信,独孤信的人脉资源那真是一个能够让他垂涎三尺的大宝藏,只要将这些潜力尽数挖掘发挥出来,甚至能够缔造一个强盛一时的大帝国!

      接下来的谈话氛围一直很融洽,除了自己在陕北的一些人事布置之外,李泰还将霸府近来一些人事变化与自己的理解讲给独孤信,独孤信也都给予一定的点评与补充。因之前事而生出的些许尴尬,也在这种翁婿相得的氛围中渐渐有所淡化。

      只是在讲到李泰近来的官位变化时,独孤信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望着李泰正色说道:“你觉得大行台将你作此任用意图为何,对你又是好是坏?”

      李泰听到这问题便是一愣,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蹭功提拔的安排,他这段日子也过得很愉快,只待圜丘事宜正式结束,官爵必然又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升。怎么瞧独孤信的意思是,这还是什么包藏祸心的糖衣炮弹?

      独孤信见李泰有些茫然,便叹息一声道:“大行台城府至深、胸藏满谷荆棘,凡所举动都自有深意暗藏。哪怕智力高绝之类,稍有不慎都会遭其夺取心志,沦为其手中棋子……”

      这样一番评价可谓是非常负面了,李泰虽知独孤信还未尽失同大行台掰掰腕子的想法,但如此露骨负面的评价,还是第一次从独孤信口中听到。

      一时间他不由得变得紧张起来,沉思一番后摇头说道:“我于此的确是有些迟钝,想不通当中恶意何在……”

      “官爵荣誉,人共羡慕,轻重多寡、诚需量用谨慎,一旦所授偏于事实,势必会有邪情暗谤滋生。以你如今的资望阅历,未必就是势位越高便越好,若是根基不够扎实,也难禁得住板荡摧残。本身就有一番为国尽忠效力的事业谋划,实在不需要恃宠幸进的贸然攫升!”

      独孤信又正色说道:“更何况你新得罪赵元贵,难免会有一批共其亲善的乡徒对你敌视。大行台在这一节点将你拔升起来,实在是有些心意叵测,将你圈禁在他的恩幸之内,恐怕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从容掌管实务。虚荣过甚而根脚渐虚,一旦再惹嫉恨滋扰,处境必定不妙啊!”

      李泰听到这里,不由得安抽一口凉气,倒是没有独孤信想得这样深远。

      独孤信观其神情变化应是听在了心里,便也没有再继续深入渲染,而是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如今事情尚有可作挽回的余地,你今日便且留宿此间。待我明日拜见皇帝陛下与大行台后,归家再来细说补救。”

      等到李泰忧心忡忡的起身前往休息后,独孤信的脸色又是一变,口中喃喃说道:“我家婿子自有我来为之营计前程,黑獭他作此殊恩拉拢,实在是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