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自己身世,崔氏也是不无感慨。她们一家世居河南,孝武西迁时并没有追随同赴,直至东朝迁都邺城,河南诸世族豪强相继起义,这才辗转抵达关西。

      大统初年,国计维系艰难,朝廷对她们这些归义人家虽也不乏名爵奖酬,但也仅仅只是虚荣而已。客居异乡、资业俱无,崔氏所言衣食都难以为继,也绝对不是夸大其词,而是确有其事。

      她家在关西虽然也不乏亲友故识,但各自处境都不甚从容,偌大一户人家也没有一直仰仗别人接济的道理。崔氏叔父崔彦穆与韦孝宽旧是洛下同窗,几年前独孤信丧偶,在韦孝宽的牵线下,崔氏才成为独孤信的继室夫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家是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给崔氏准备什么妆奁陪嫁,倒是从独孤信这里获得了大批的钱财资货,也让一家人的生活有了极大的提升改变。

      当听到这小娘子问起妆奁时,崔氏是既有些尴尬、也颇为羡慕,羡慕这小娘子还有计议妆奁私己的从容。

      这么想倒也不是贪财爱货,陪嫁的妆奁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与话语权,崔氏对此就深有感触。

      她虽然是名义上的当家主妇,但实际上家事能作置喙的也并不多。就比如这一次,子女婚嫁这样的大事,哪怕并非崔氏所出,但是身为户中大妇,于情于理她都该有知情权乃至于决定权。

      但是夫主有什么样的计议决定,既不同她商量,甚至如果不是发生这样一桩阴差阳错的误会,连通知都懒得通知。

      即便如此,崔氏对此却也无可奈何,一点争取自己大妇话语权的办法都没有,昨晚甚至要靠妙音这小娘子出面圆场,才共夫主之间化解了误会。

      归根到底,崔氏就算恼恨夫主不够尊重她,她甚至连一个避而不见的临时去处都没有。衣食住行凡所用度,皆仰于夫主赐给,自然也就没有作异声异计的资格。

      “阿母那时过得也真是辛苦,我还记得初相见时,我共诸弟妹不肯听从阿母说教,那时并不懂事,恐怕被阿母虐待。现在想想,阿母不厌我们这些顽劣少类,仍肯入户相亲,已经是非常的情深了!”

      听到崔氏所言前事,妙音娘子又忍不住感慨说道。

      崔氏听到这话,眼眶更是一红,这一份认可让她大觉感动,更握住妙音手腕说道:“小娘子唤我一声阿母,但我为你做的却着实不多。后继的事情,阿母都记在心里,一定做最周全的准备,来年娘子即便去了别家,也绝不让你局促生活!”

      “有阿母这一番保证,我心里踏实许多。我也不是不体恤耶娘治业积物的辛苦,但故太师自有嗣息,且共我并不友好,来年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相共扶助的来往。一旦再做了别家的新妇,和耶娘兄弟也都疏远起来,夫主若再不亲和体恤,处境一定甚是艰难!”

      崔氏听到这里也点头赞许道:“小娘子真是长大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实在是没有这样深刻的思量。的确无论旁人如何深情相助,人终究还是自有主张才显从容。”

      “我也当不起阿母这番夸奖,从我亲娘不在人间后,便就学着遇事多想。如今是要筹划着共一位良人君子同造一份家计,所想的自然也就更多。”

      妙音见崔氏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便又继续说道:“之前阿耶说担心两家门第有差,恐怕不能和睦相处。但这些人言是非,也只是户外的纠纷,但使户中两人和睦相处,其实不必担心太多。真正能损伤真情的,其实还是户中的各种疾困!”

      “是这个道理!”

      崔氏闻言后又点点头,对此颇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