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子面前,嘉言不可多说。平时已经胆壮,再闻鼓励声言,更猜不到他敢做出什么事情。”

      宇文泰的语气像是人前刻意贬低自家惯会恃宠而骄的子侄,可当转望向李泰的时候,脸色却是陡地一沉,冷哼道:“若干惠保前荐崔士约为北华州后继之选,你有没有摇舌其中?”

      李泰闻言后又是大感若干惠真是给力,自己跟表兄崔谦前脚拜访商讨完毕,后脚便将事情奏于大行台,这是真当自家事来干啊!

      刺史在任一州,离任时往往会遗留下许多的人事关系,因此在有可能的话,往往也希望继任者是同自己比较亲近之人,如此关系才能得到继续维系与加深。

      若干惠身为武川镇老人,人际关系当然并不止于李泰,而且跟贺拔胜幕僚又是博陵崔氏出身的崔訦之间其实没有多大友谊,这一推荐完全是出于对李泰的信任,无论成或不成,李泰也都心存感激。

      没有自己牵线,若干惠是没有可能跟崔訦搭上的,李泰自知瞒不过宇文泰,又见对方神情有些不悦,连忙垂首作拜道:“臣与京兆崔使君份是亲属,素来知其才略深远。听若干使君忧于州事托谁,故而斗胆荐之,以供荐选。不敢自比举贤而不避亲的先贤,为国荐士之余,也是存了营巢私计,盼望相亲群众俱荣国中。”

      结党营私通常在上位者眼中是比较忌讳的现象,但眼下的西魏也不算正常状态的政权。在内已经有霸府和朝廷的矛盾,外部还有东魏与南梁共存的威胁。

      李泰坦言营巢国中、亲属俱荣,也是在表示看好西魏的未来,要把自己的人际关系都网罗进霸府中来。这也类似名臣自污,特殊情况的特殊表态。可要是到了北周还要这么说这么做,那就纯熟找事了。

      “崔士约年齿、资望都远胜过了你,纵有一时错抑,也不必你为他发声!位小谋大,贻笑方家!”

      宇文泰又冷哼一声,抬手一指侧席的李弼说道:“李大将军也将归府任事,河防乏人执掌。小小从事为国操心,你要不要趁机举荐一位河防督将?”

      李泰听到这话,也被臊得有点挂不住脸,这话说的好像我推荐你就能任命一样。我倒是挺想上,你让我去吗?

      “臣不敢、臣惭愧,日后唯谨守职中,绝不再擅论事外!”

      他当然不敢再头铁的瞪眼争辩,连忙干脆的低头认错,见宇文泰神色转缓才又说道:“虽言位卑未敢忘忧国,但主上执宪英明、取授有度,臣之忧国擅计,于主上浩瀚之识不过沧海一粟、恒河一沙,妄以蜉蝣之微芒而干煌煌之日光,不如退思自省何以所处位卑,精诚于事、求更见进。”

      他这番话讲完,且不说宇文泰表情如何,李弼是有些惊讶的微微张嘴。

      他是第一次见到李泰,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在大行台面前巧言令色若斯,但见大行台非但不反感,反而嘴角含笑,再将李泰那通马屁稍作咂摸,又不免暗叹马屁谁不爱听,只是鲜少有人能说的这么清奇有趣。

      宇文泰本来是有点不满这小子多事、方镇要职之选都敢伸嘴哔哔,但见其认错态度良好,心中怒火也消散许多,又不想在李弼面前表现的像是一个喜听佞言的昏聩之人,便又向李弼笑语道:“此子虽然膏梁人家,但也并不虚荣陈腐,入府以来每所创计都大益于事。对他也是赏其才、纵其性,或有杂枝蔓出、及时修剪,盼其能成能步景和等前迹的栋梁之才。”

      李弼并不像李泰这样的巧于辞令,闻言后便垂首欠身道:“臣才非殊异,未敢自诩栋梁,唯在主上赏重,竭诚以报、竭力以报!李从事才性敏达,既得主上赏识,长以使用,必也能王事受益、不逊前人。”

      宇文泰又抬手指着李泰说道:“府员不日便要入京参贺大朝,你就不要跟随前往了,归后收拾一下,即刻奔赴东夏州,谨在所事,不得台府书令,不准返回!”

      说完这话后,他先是稍作停顿,然后又连忙加了一句:“也不准再向别处州郡游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