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坊曲间,一驾马车缓缓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宅院前,王曦先下了车,一边吩咐仆从入前登门投帖,一边回头对正在下车的李礼成笑语道:“这宅院便是东平公李散骑在邺都的家宅。”

    李礼成闻言后心情也变得有些紧张,下车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与此同时,宅门内也阔步行出一名二十多岁、身材有些矮小的年轻人,向着王曦抱拳说道:“今早庭前还有瑞鸟鸣舞,果然不久便有贵客登门。使君快请入舍,家兄前往彭城公府上问候,不久即归。”

    这年轻人便是李彧的第七子、也是李礼成最小的弟弟,名字叫做李信则,虽然身材短小略显滑稽,但却也知书达礼,气度不俗。

    “冒昧登门,未告来扰,主人不觉厌烦已经庆幸,还有劳七郎亲迎。”

    王曦微笑着对李信则说道,旋即又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李礼成介绍道:“这一位李郎,是新近来到邺都的故人之后,与尊府亦有瓜葛情缘,是故今日一同登门拜访。”

    李信则听到这话后便又将视线望向李礼成,打量几眼后倒是觉得有几分眼熟,但也并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只是笑语道:“失礼失礼,请李郎与王使君登堂再叙。”

    李礼成见这手足兄弟认不出自己,忍不住便是嘴角一颤,眼眶顿时也变得有些湿润起来。他当年被寄养在姑母家中,随着孝武西迁时只有七岁,而这个少弟李信则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认不出自己倒也正常,但是兄弟相见却不能识,想想也让人颇感辛酸凄楚。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李信则的引领下和王曦一起进入这家宅中,然后便忍不住的张望打量起来。

    这一座宅院地处坊中比较偏僻的位置,是一座前后两进的院落,面积不算太大,宅内格局和陈设也谈不上华丽,看起来只是一个衣食有饶的寻常人家,跟李礼成记忆中自家在洛阳的大宅可谓是差距悬殊。

    这样的前后落差,也体现出他们一家的处境变化。当年在洛阳时,他们一家既是钟鸣鼎食的名门世族,还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家境自然富贵得很。

    可是如今就连元家都丧失了宗室尊荣,他们这些过气皇亲自然也不复尊贵。

    李礼成在和王曦来此之前,对他兄弟们的情况也都打听过一番。自从他父亲李彧被杀之后,便由其长兄李道端嗣其爵位,如今李道端在朝担任散骑常侍,另有四兄李义雄、六弟李智源分别在亲旧门下担任官佐而就事外郡,再加上尚未出仕的幼弟李信则。

    如今留在北齐境中的兄弟四人,谈不上有多显贵,在亲友们的关照下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实际的境况反倒不如孤身流落于关西的李礼成。

    当然,李礼成也是因为受到了同族堂弟太原王的关照,不只顺利的在关中娶妻成家,无论是官爵还是生活状况都有了极大的提升。

    李信则视线余光也一直在打量着李礼成,脑海中思忖其人能与自家有什么关系,只是看到李礼成入门后左右张望的失礼模样,他心中不免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待到入堂坐定下来,李信则亲自取来一些待客的酪浆果点,然后便忍不住问向李礼成:“请问李郎乡居何处?请恕我年少识短,故旧人事多有不知,未知王使君所言情缘应当如何攀叙?”

    王曦日前在自家庄园中被李礼成搞得挺不自在,此时看到他们兄弟相见不识,也是嘴角含笑,饶有兴致的旁观着,并不出声解释。

    李礼成瞧着这个有些呆的小兄弟,一时间也不知该要如何开口介绍自己,张张嘴犹豫一番,只是发问道:“大兄几时能归?”

    李信则听到这个稍显亲昵的称呼也是一愣,脑海中不免转过一个念头,但想到失散的兄弟远在关西、路途遥远,又怎么会出现在邺城,于是便又答道:“彭城公今日邸中设宴,几番遣员来请,阿兄便往致意一番,前已使员往告,想必不久即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