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这一番安慰的话语并没有让高演心情好转多少,反而越发感觉苦闷。

    他有心想要反驳几句高洋过于悲观的视角看法,话到嘴边却总觉得有欠力度,思忖半晌却只抓住一点高洋话语中的逻辑漏洞,皱眉沉吟道:“难道阿兄觉得,在享受过中国物华之后,这些晋阳武人们还肯追从我重返北镇?”

    “不走即死,各凭所愿。除此之外,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眼见高演挖空心思想要寻找自己的错处从而全盘否定他的预见,结果反驳的却又这样无力,高洋心内不由得泛起一丝仿佛报复得逞一般的快感。

    他没有想到,临到生命的终点,能够为他稍作挽尊的竟然是之前恨之欲死的敌人。看到高演因为没有良策战胜强大的敌人而愁眉不展,让他心情也莫名的有所好转。

    但这也终究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对于自身的际遇处境并无丝毫改善。

    高洋稍作回味之后,便又沉声说道:“日前我确有执迷,如今看来,家国之事付你的确更加可靠。太子虽是我儿,但无论如何也都造弄不起如此一番声势,以此而论已经是输了。纵然仰恃父荫得位一时,亦必难久,国中群徒已经难容,更有外寇强敌虎视眈眈。今我阿弟勇当重任,肯为代劳,这也是他的福气。”

    临到人生终点,他也收起了过往的桀骜骄狂,转为心平气和、甚至有些讨好的望着高演说道:“家国事有你承担,我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也会遵守前言,下诏传位于你。

    户中妻儿,无非深宫愚妇、无知少类,事外的冗员,杀之亦难彰显君威,反而会有污时誉。他们更加不会有什么异议险计,阿弟若能容,闲养于冷宫废苑,若是厌见,发配于市井闾里亦可。”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也避席而起,指心作答道:“我与阿兄本非势不两立的仇敌,只不过是对家国后计略存分歧。如今阿兄既然肯放弃前计、愿意成全我,我自然要多谢阿兄的信任,敬重长嫂、善待犹子,如违此言,天地难容!”

    听到高演这样的回答,高洋脸上也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转又有些虚弱的说道:“我今病态愈重,恐怕命不久矣,太子既已至此,能否召之入此侍父短时,不要让他于孝道留下深重的遗憾……”

    高演想了想之后便想点头答应下来,但视线余光看到环绕在皇帝身边的百保军士们,便又沉吟道:“此间诸百保军士,亦宿卫多时,拱从至今,皆无松懈,能不疲惫?”

    高洋闻言后便招招手示意两名百保军士都督入前,沉声吩咐道:“你等忠诚护卫,不负旧恩,朕亦深感欣慰。然则家国内忧外患,不乏壮士用功之处。害我者,羌贼也,来日为战奋勇杀敌,既能为故主报仇,又能荫及妻儿,此便退下吧。我处宿卫自有常山王安排,你等勿忧。”

    “陛下,臣等皆愿誓死追随、黄泉警跸!”

    两名都督闻言后便都顿首悲声说道,然而高洋自知若不解散身边的百保军士,高演怕是不肯让太子入此来见,于是便举手覆面,另一手举起摆动道:“退下去!”

    两名都督见状,只得忍泪退出,旋即便将内外百保军士们召集起来,准备引往他处。

    高演见状后便也连忙以重新安排宿卫为名而告退行出,来到皇帝寝居之外,便连忙将濮阳王娄仲达招至面前,着其安排心腹军士无缝衔接的接手了皇帝身边的宿卫。

    当其看到两名都督垂头丧气的带着诸百保军士行向别处时,眼中又闪过一丝狠色,抬手召来部将低声吩咐道:“将此二徒幽处擒杀,勿使生离甘露寺!”

    进一步将皇帝的人身掌握在自己手中,高演的心绪更加笃定,但也还没有完全的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