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阳地处淮水南岸,北临八公山,西南有芍陂,东面又有淝水与南面的合肥相连,自古以来便是淮南地区的水陆要津、军政重镇,如今乃是南梁南豫州治所。

      寿阳周边有着出色的耕垦条件,是故农事兴旺。同时还有着便捷发达的水陆交通,所以商贸也非常的繁荣。

      位于罗城东面的大市有水道连接城外的淝水码头,左近市肆林立、贩夫走卒周游其间,乃是城中最繁华所在,无论是异域珍宝还是日用百货都能在市肆间寻找到,可谓是包罗万象。

      清晨时分朝日初生,仍有残夜凉风拂面而来,东城码头处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停泊在水岸边的大小船只将待起航,许多衣饰俗艳、妆容尚好的女子从船上走下来。这都是船上商贾过客们昨日召访到船上的伶人伎女,欢度良宵之后各自话别。

      历朝多有重农抑商之举,但南朝却是一个例外。一则南方开发未及后世那么发达,可作耕种的土地仍然有限,二则衣冠南渡以来南方土客矛盾尖锐、土地兼并和人口荫庇问题也非常严重,三则许多晚渡士人缺乏土地人口等生产力和资源,只能另辟谋生之道。

      诸种原因累加起来,使得南朝商贸发达,商贾也成为一个非常有活力的社会阶层。尤其许多达官贵人的加入,使得商贾们给人一种腰缠万贯、游走江湖、纵情享乐、无视约束的洒脱旷达形象,更加迎合南朝上层放浪形骸的风气,对于这一行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诸如寿阳这样的通衢大邑,本身也是非常重要的商贸中心,故而针对那些有实力也有热情消费的商贾群体的服务业也发展迅猛。

      因此在寿阳东市便存在着许多的食肆、伎馆,而且大多生意都非常不错,可谓是分外贴合人的食色本性。

      伎馆中从业者称为倡伎,倡主要是指的乐工,伎本通技,指的是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所以方伎之士往往指的是手艺人。

      人的意趣爱好各不相同,所以当一个行业变得发达起来之后,行业内部又会细分不同的种类。

      倡伎也按照所提供的服务不同而分为不同的类别,诸如西曲娘、舞媚娘等从名字上就体现出具体的歌舞分工。另有夜度娘则就是陪伴客人过夜,在某些地方又被称为鸡鸣妇,意指鸡鸣之后这一段露水姻缘便宣告结束。

      市中的伎馆一般有官营的、也有私营的,官营的主要是犯官家属、女性罪犯以及士伍奴户中的女性,这些官伎馆的收入往往在地方财政收入中占比还比较可观。至于私营的那就范围更广了,只要有条件有意向,便可参与其中。

      一夜的露水情缘,关系止于钱帛,纵然分别倒也不足以让人悲情伤神。但也不乏动情的女子沿江作歌,伤感送别豪爽体贴的恩客:“东台百余尺,凌风云,别后不忘君……”

      《寿阳乐》乃是西曲清商的曲调,辞多伤感分别、祈盼重逢的意韵,在这客货往来不断的繁荣码头上响起,就是在歌唱商女与商客之间的爱情。

      码头上那些走卒力夫们未必能感受这凄婉的意韵,但见到那些衣装俗艳华丽的伎女们引吭歌唱、曲调婉转悦耳,也是一种比较稀罕的视听享受,不乏人停下忙碌的脚步、凝神细听。

      但码头处人多口杂,每每这时候总难免有浪荡子嬉闹打断,这会儿在码头道旁一蒸饼食肆前便有一名赤脸疏发、身长腿短的胡人敲案大笑道:“那伎儿,能不能作北人歌?”

      说话间,这胡人自己便先手舞足蹈的高歌起来,虽然一脚有些跛态,但却不影响他的发挥:“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寿阳本就地处南北之要津,其地也多胡人奔走谋生,听到这老胡人唱跳欢快,便也不乏胡人跟着唱和起来:“驱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