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长孙俭对此计略的评价,宇文泰眉眼之间笑意更浓:“这么说,长孙尚书也是非常认同李伯山这番谋计?”

      长孙俭听到这个问题,却是摇了摇头,转又说道:“臣所观见此文,西河公的确是观点新颖、思计奇特,但有的地方却也不免为了新奇而谋之过甚、偏于事实。

      如人言物,须得概括特色但却难免失于全情,西河公即便所问尽皆智者,怕也难得全貌。军国运计,差之毫厘便是胜负之判……”

      宇文泰在听到长孙俭这一番话后,神情也转为严肃起来。倒不是因为长孙俭针对此计的批评,而是意识到自己就此询问长孙俭可能是问错了人。

      须知长孙俭坐镇荆州数年之久,可以说是国中对荆州情势最为了解之人,而且针对荆州的治理和未来的局势发展都有自己的一番思路和判断。

      但是很明显,李泰所提出的这一系列方案应该是与长孙俭自己的思路区别极大,而且一些构想和策略与长孙俭之前所奉行的策略有些背道而驰。

      从这一点而言,李泰所提出的一系列方案就意味着对长孙俭治理荆州策略的否定,也就怪不得长孙俭吹毛求疵、整体否定李泰这个进取的计略了。

      等到长孙俭发言完毕,宇文泰才又若有所思的说道:“诚如长孙尚书所言,李伯山平生足迹不履荆州,即便是访遍智者,当其构计之时,也都难免虚妄。但观其北州治事理荒,也都颇有成就,可见绝非漫言大计而难能施行之人。今者荆镇正乏能臣就治,李伯山或可为此良选。”

      “主上既作垂询,臣也不敢有隐。西河公北州之事,去年北去相迎之际便细览一番,确如主上所言,西河公擅长立事,堪当治荒能臣。但也正因这一点,臣才并不觉得西河公会是荆镇良选。”

      长孙俭听到大行台这么说,略作沉吟后便又正色道:“荆镇情势殊异于北州,北州旷野多有不化贼胡,纵兵击之,领土可得。荒地之上全无建设,西河公自可阔行其计,短年便见其功。

      但今荆州虽言边镇,但其所处亦南北之中枢,强宗豪族数不胜数,或各据形胜、或深控人情,须得仔细甄别细辨,或羁縻示好、或与众胁之、或威令勒之,才能确保地域安详。

      西河公少年英雄,统军则常胜名将、在州这治荒能臣,凡所就事无不可表可夸。故也因此性情强直,难能隐忍。若使处此民情复杂境地,难免衅情频生,恐难长治久安。”

      长孙俭这番评价倒也中肯,李伯山秉性强直、宇文泰也是深有感触。就连赵贵这种等级的元老大将在其面前都全无面子,虽然彼此间的矛盾事出有因,但李伯山在人情交际中的强势也是清晰可见。

      “长孙尚书所言深刻,此事我会再认真考虑一番。”

      宇文泰在听完长孙俭的话之后,便也点了点头认真说道,然后便着员将长孙俭礼送出堂。

      此时已经将近夜中时分,宇文泰却仍然没有睡意。

      在没有跟长孙俭进行这番谈话的时候,他对是否由李泰出任荆州刺史有点迟疑。毕竟荆州乃是天下闻名的重镇,而且地处两国边境,而李泰年纪也委实太小了,经验和威望毕竟有欠。

      可在经过这一番谈话后,宇文泰反而做出了决定,要以李泰担任荆州刺史。

      并不是他生性倔强、叛逆期尤长,而是因为长孙俭这番理论如果切合实际且有效的话,那么荆州便不是现在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