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皇位之争如火如荼,又到了“百骑司”大展身手的时候……

      李承乾捋着颌下短须,沉吟未语。

      此等局势之下,“百骑司”的确能够侦听情报、肃清奸细,使得朝堂之上敢与晋王暗通款曲者暴露人前、予以制裁。但与此同时,作为“特务机构”,其性质便决定了作为帝王爪牙,可以逃离于帝国律法之外,恣意构陷、栽赃嫁祸之事难以避免。

      否则父皇当年何以对“百骑司”如此忌惮,曾下令“百骑司”的侦听范围不得超出长安之外?

      心中犹豫半晌,才说道:“兹事体大,孤要好生考虑,也得听听诸位大臣的看法,不能仓促决断。”

      刘洎面色不显,虽太子的反应他早已考虑其中,正中下怀,但心中依旧难掩失望:“正该如此!殿下仁厚谨慎,实乃帝国之福、苍生之福也。”

      所谓的“听听诸位大臣看法”,大抵也只是私底下询问房俊的意见而已……由此可见,房俊在太子心目当中的地位坚如磐石、不可动摇。

      虽然此前岑文本曾对他予以教诲,告知其此刻正当是奠定“文官政治”基础之时,不拘是房俊还是旁人,只要能够推行“文官政治”,便是盟友,应当相互配合,共创开天辟地之伟业。

      刘洎也听得进去,但嫉妒乃是人之本性,眼瞅着太子登基之后房俊的地位将会再度攀升,很可能是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追赶、超越,如何不急、如何不妒?

      当然,若太子与房俊商议之后决定授权“百骑司”侦查百官,则正中他的下怀……

      ……

      孔颖达府上,书斋之内,孔颖达与房俊对坐品茗,前者放下茶杯,品味着口中回甘,良久才叹息一声,道:“这两年天下不靖、局势不稳,江南的新茶产量极少,家中存货不多。若是哪一日断了顿,这日子可怎么过?”

      炒茶之法大行其道,制作出的茶叶更加回归植物本身之特质,或馨香扑鼻、或先苦后甜、或清亮顺滑……较之以往盛行的将乱七八糟佐料加入其中烹煮的方法,更加彰显出纯粹、自然之美,受到天下人极度欢迎。

      然而随着局势动荡,本就供不应求的茶叶产量锐减,如今愈发千金难求……

      房俊也没办法:“江南氏族如今视我如寇仇,表面上碍于水师之威势不敢如何,私底下却屡屡撕毁以往之协议,处处作对,譬如江南各地的茶园动辄遭受偷盗、砍伐,致使茶叶产量大减,但当下局势不宜对江南氏族逼迫过甚,不得不隐忍一时。”

      海贸被水师、华亭镇死死掐着脖子,江南士族极其不满,明里暗里的抗争从未停止,此次江南士族之所以募集将近十万私军欲北上支持晋王,根源就在于想要挣脱水师与华亭镇之束缚,从此将海贸之权力紧紧攥在手中。

      孔颖达叹息道:“自晋室南渡,南北分割之局势便已形成,中原大族渡江南下避难,盘踞江南之地,几百年经营早已根深蒂固,与北方的王朝中枢因为利益相背而离心离德,无时无刻不在谋求划江而治,自认为凭借江南物阜民丰、文学教化,可以摆脱北地对于财赋之苛求,更加强盛,甚至反过来一统中原……这种思想几乎是所有江南士族所共同的追求,所以每逢中原大乱,那些人家总是不甘寂寞……二郎为之隐忍是对的,没有百年世间难以消弭江南士族心中对于南北之分的执念,若此刻强行为之,后果不堪设想。”

      事实上在他看来,出动水师炮击渡江的江南私军,这就是一招险之又险的险棋,对于财富的追逐、对于政治的执念,极易使得江南士族在皇位争夺如火如荼、中枢无力南顾的情况下铤而走险。

      房俊倒是不这么认为,江南士族数百年绵延,家家底蕴深厚,但却无一家可以高高在上,担任出类拔萃的领袖。兰陵萧氏号称江南第一门第,但其中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其南梁皇族后裔的身份,并非萧家的势力足矣敢当领袖之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