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程咬金甚至低声对身边的虢国公张士贵说道:“昨日有旧部自宛陵送来两只黑麂子,那东西肉质细嫩,实乃走兽中之上品。明日到府里来,让厨子整治了,老哥几个好好喝一顿酒。”

      张士贵连连点头,眼尾瞥见对面文官的阵列里的房俊,便小声说道:“据说房二那小子乃是饕餮之辈,料理食材颇有一手,不妨将其喊上,让他整治那黑麂子,切莫要暴殄天物才好。”

      程咬金瞅了张士贵一眼,两人眼神微微对视,便点头道:“正合吾意也……”

      话音未落,两人便见到对面的房俊排众而出,立在殿中,朗声说道:“微臣有事启奏。”

      大殿中因为群臣起身而引起的顿时静止,尽皆抬起头诧异的看向房俊,一个个心中满是疑惑。

      房俊与长乐公主之绯闻传得沸沸扬扬,背后之真相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因此几乎没有人看好房俊能够继续留在长安。害了长乐公主之清名必然惹得陛下大怒是一方面,而陛下易储之心摇摆不定更瞒不过这些精英大臣,无论哪一方面来看,房俊被贬斥出京几乎就是最轻的处罚。

      然而接连几天,陛下却没有就此事作出表态,在群臣看来陛下这般犹豫定然是因为不忍驳了房玄龄的颜面,想要缓和一下,寻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将房俊贬斥出京。

      其实这也算是一个回圜的时机,谁知道陛下明日会不会便回心转意,易储之心又打消了?

      这等情形之下,房俊最应该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的躲避陛下的视线,安分守己的做人,宁可不做事,也不能做错事,将贬斥的话柄白白的送给陛下。

      所以此刻房俊在朝会的最后时刻出班启奏,实在是大出预料……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亦是微微一愣,面色阴晴不定,淡然道:“尔有何事,速速奏来。”

      群臣刚刚起身,又齐齐坐了回去。

      房俊肃然立在殿中,朗声道:“喏!”

      继而,中气十足道:“陕州黄河决口,冲毁良田无数、房舍万间,死者逾万,无家可归者更是不计其数。然则诸公端坐于庙堂之上,却也只是开仓放粮、周济钱帛,对于百姓之伤残疾病可曾有所防范治疗?区区钱帛粮食能够吃得上几天,吃完了怎么办?当地官府可曾及时采取救援?死者已矣,可那些未死之人,要如何安置?数万灾民无家可归被迫成为流民,老者筋疲力竭,幼者嗷嗷待哺,状者无所事事,妇者以泪洗面……朝廷对于这些人可有安置之法?陛下,自古以来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也,相对于那些安居乐业之百姓,这些受灾的流民实乃祸乱之根源,今年水灾造就一些灾民,明年旱灾又造就一些灾民……长此以往,日积月累,这些困顿艰苦挣扎求活之灾民,便会成为帝国基石上之蚁洞,看似不起眼,可一旦风潮涌起,便可将坚固之基毁于一旦,使得帝国霸业崩溃倾颓!陛下,不可不察也,更不能听之任之。”

      长孙无忌眉头一蹙,略微诧异的看了一眼殿中卓然而立的房俊,心里斟酌着房俊此举之用意。

      高士廉脸容古井不波,只是微微转头,往身后瞥了一眼。

      便有人站了出来,朗声反驳道:“房侍郎此言差矣!陕州黄河决口,百姓受灾严重,不仅陛下忧心如焚,吾等臣子亦是焦虑不已,可水患乃是天灾,旋踵而至、忽然而来,继而席卷一空、东流而去,此时即便大规模救援,又能救得了几人?更何况为了解救区区几个百姓,便要经由各级官府组织协调、调拨粮秣钱帛,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正是往往天灾发生之后救援不力之原因。

      不是不想救,实在是限于通讯、交通等等困难,组织大批人力物力往往并不能救得了几人,的确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