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言不屑一笑,轻蔑地摇摇头,声音中充满了对权力斗争的深刻理解:

    “御所大人最忌讳的,就是执权之位的世袭化,他宁愿选择一个忠诚而有能力的外人,也不愿看到执权被某个家族垄断。”

    这个决定并非毫无根据,实际上,当初代将军德义庆在其执政晚年,已步入八十高龄之时,深知幕府稳定之重要,亲手提笔,沉思良久后,决定设立执权一职。

    他亲自为其三子江淮侯德凌浟撰写任命书,目的正是确保他能够在二代将军德白晶身边,提供智慧和策略,助她巩固和扩展德义庆一手打下的江山。

    然而德义庆也没有想到,在他死后,二代将军德白晶仅二十三岁便开始亲政。虽身披紫色龙纹官袍,亲临幕府处理政务,但作为女性,她的话语权在硝烟散尽的幕府中显得微不足道,这给了德凌浟以可乘之机;

    他不仅频频在朝会上挥舞着手中权力的佩剑,裁决着官员的去留,甚至不惜动用威严,亲手签署死|刑令状,将异己一一排除,而德白晶,在这肆意的暴政下,只能紧握拳头,默默忍受,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那个秋天,德凌浟病重,孤独地躺在江淮侯府的幽暗角落,而德白晶借口给执权治疗,派遣忠诚的侍卫将他连同一家人秘密送至偏远的交州,对德凌浟赐予虚职,明升暗降。

    紧接着,她悄无声息地召集了上京都督及周围各折冲府都尉,在深夜里命其领兵进京,给朝廷施加压力,迫使支持德凌浟的武德帝德凌沶宣布退位,随后她以雷霆手段,操控朝政,将年幼的德悠悠扶上至圣女皇的宝座,正式掌握了幕府的实权。

    在那个决定性的夜晚,她深吟低唱,缓缓走向幕府前厅中央,手中紧握着代表权力的将印,目光坚定地扫过每一位幕臣的脸庞,然后宣布将年轻的端都郡主德凌济提拔为新执权。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寂静的殿堂之中,这一举动不仅巩固了她的地位,也让所有幕臣深刻意识到,即便是至高无上的执权之位,在她手中也能轻易更迭。

    为防止诸如德凌浟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直到四代将军德白洺,幕府上下都对执权之位世袭的可能性心存忌惮。

    邓言自幼在玄菟城外的平凡家庭长大,他经常聚精会神地听着父辈们讨论着幕府的秘辛和历史变迁,这些故事如同种子一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相反,唐重好却是在上京的繁华中成长,虽身处权力的中心,却对于幕府内部的纷争和历史轨迹了解甚少,他心中不禁对邓言那种源自于生活土壤中的知识和理解感到既羡慕又好奇。

    看着德寂然那不经意间露出的忧虑与不安,德白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几乎不可闻的低语提醒道:

    “世子殿下,御所大人即将抵达,这关键时刻,请尽量维持您的王者风范,切勿让他老人家目睹您如此失态。”

    突然间,德寂然仿佛从沉思的迷雾中惊醒,他急促地摇动着头,如同摆脱了心头的重压,那双原本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而他那高大的身影在短暂的颤抖后,重新树立起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庄重,仿佛一位真正的世子在关键时刻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很快,随着德白洺的车辇缓缓驶近,道旁尘土微扬,身着紫黑龙纹官袍的德白洺从马车内优雅地伸出手,接受了一旁侍卫递上的手绢擦拭双手,然后在春草的铺垫上稳健地踏出马车,姿态王者。

    德寂然在重臣的簇拥下,踌躇满志地迈出步伐,低头恭敬,却因心中涌动的激动与不安,言语竟然变得颤抖而不连贯,他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

    “儿...臣,恭迎爸爸大大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