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尾蓝色斗鱼在圆形鱼缸中拖着大尾巴摇曳。它身体的颜色如最纯净的宝石蓝,深沉幽静。尾巴则是白色的,拼接起来像优雅的宫廷宴会礼服下的白纱裙摆,游动时飘渺空灵。

    李晓芸盯着它,想起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那个男人经常穿着一件休闲的西装马甲,下面的白衬衫或者深蓝色衬衫从不规整。两个袖子挽起到胳臂肘以上,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衬衫最上面两三个扣基本不系,衣领敞开的三角形里露出一片小麦色的胸口皮肤。生活作风粗犷,胡子拉碴。可以说和这条雅致又美丽的观赏鱼毫不相关。当然他们之间还是有联系的。这是那个男人,杀她母亲,嫁祸家暴父亲的凶手送来的。

    有人扣门时,李晓芸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她丢了笔,凑到猫眼那去看,希望那不是对门那个假惺惺的阿姨。的确不是,是沈汉强。他不像往常一样只身一人。身后有那个跑到图书馆问她话的傻子跟班,还有两个穿着警服正装的两个人。她注意到沈叔叔的双手揣在身前,外套包裹着他的手腕,那样子和刑侦剧里被捕的犯人形象不谋而合,也和深夜惊醒她的噩梦大差不差。

    把他们让进来时,沈汉强笑着拒绝了。他的嘴角,额头和下巴都是挫伤和被重击过后的淤青,脖子上则有一道压着大动脉的长长伤疤。沈汉强侧过身,她才看见他徒弟手里端着一个鱼缸,鱼缸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细沙,水草和假山石布景,只有一尾不安地在水中窜行的鱼。

    那是一尾漂亮而健康的鱼,即使是快到只留下一抹蓝色影子,也能看出来。沈汉强说,送你的,帮我照顾好它。但那鱼很不给面子,在他们交接的时候,迅猛而决绝地冲出水面,猝然坠落在地上拼了命翻腾着。硕大的鱼尾不在水中绽开不了,黏在一起皱巴巴的像抹布。

    李晓芸小心翼翼地捧起它,说我会的。

    但她没能照顾好,斗鱼烧尾了。它的漂亮鱼尾破破烂烂的,像被什么东西撕咬啃食掉一般,像极了那天来送鱼的人。

    监狱的浴室里水汽蒸腾。有个男人正趴俯在他上方耸动身体,沈汉强对眼前无休止的奸淫感到麻木。这是他入狱的第八个月。一群人虎视眈眈,光是前警察这一身份就是欲加之罪。更何况自己的身体还藏着一个秘密。他的身手甚至比当初坐办公室,盯梢犯人时更敏捷暴戾,因为穷凶极恶的免费陪练层出不穷。

    但他还是寡不敌众,被扒光衣服按在了地上,满嘴血腥气。那个秘密引发了一阵骚动。人们为了庆祝甚至大度地拿出珍藏的烟,轮流吸几口。一次结束,就在他大腿上烫上一个圆点。有人等不及要用他的嘴,却被他阴鸷的眼神吓退了。他说,不怕断了,就试试看。天天讥讽他,叫他沈警官,差点忘了对方也是个杀人犯。那人咽了下口水,最后选择射在他脸上。

    他最后倒在水泊里,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在医务室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一个狱警关切地问他感觉怎么样。好极了。好到沈汉强想对监狱长提出几条建议,其中一条就是不要把黑警和他亲手抓进去的犯人关在一起。年轻狱警脸上有点愧疚,因为雷子帮他拿到了狱警的编制,托他照顾他师父。

    劲爆的消息在监狱里疯传,现在不相干的人都想来会一会他。每天都有人来挑衅他。他疲于应对,倒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其中有一个把他按在墙上,说沈警官配合点,怀上了没准能出去呢。他摸着自己被射得微鼓的肚子,竟然有一秒希望这个荒唐的言论成真。

    后来的人更肆无忌惮,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想减刑早点出狱,所以不敢在监狱有恶意伤人的记录。但他们一群死刑犯和人渣有什么可顾虑的呢。他们造访得更加频繁,像是茶余饭后的娱乐。小狱警为了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找各种理由把他送到禁闭室。

    雷子只能花钱请其他几个狱警一起吃顿饭。可总有他们看不到的角落。沈汉强找到了犯人们中的头,做一个人的婊子好过做所有人的。那人夸他识时务。

    那条生命力顽强的斗鱼李晓芸精心呵护了几年。鱼缸已经布置得非常精美,有细沙,水草,假山石,还有长了绿藻的枯木,像一个小型的海底世界和水中庭院。但它最后还是死了。死于突然断电,保温器停止运作,骤降的气温冻死了这条热带的鱼。它翻着肚皮沉在鱼缸底部。

    斗鱼死后第五年,沈汉强回来了。他已经不再漂亮,更不年轻,像一个被丢弃已久的洋娃娃。穿衣风格大变,总是捂得严严实实。独处时有些呆愣,面对人群则有点神经质的紧张。唯独面对她时会露出温和的笑,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湿润。

    他很长时间内不习惯,乃至是惧怕身体接触。只有那次在沙发上她躺在他怀里,他伸手揽住了她。他的沈叔叔又回来了,在这个沧桑颓败的躯壳里借尸还魂。

    她亲吻他,像当初那样。甚至更进一步地吻上他的嘴唇。她已经20多岁,明白了很多东西。沈叔叔像是期待,又像是哀求地看着她。等把衣服解开,她明白了为什么他大热天还要穿袖口盖过手腕的衣服。沈叔叔身上很多伤疤,隐秘的地方更多。大腿内侧除了烫伤还有刀片划出的没写完的正字。她亲着那一处处伤口,眼泪似乎烫到了沈叔叔。沈叔叔发着抖,但没有避开。他在等女孩做一个决断,是丢弃还是留下。

    李晓芸选择抓住不放。她撬开沈叔叔的唇齿去讨要一个吻,也许是因为她已经长大,沈叔叔没有拒绝,还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沈叔叔热切起来,接着吻把她推倒,坐在了她腿上。然后他有点茫然。那表情甚至有点可爱。他的经验没有和女孩发生关系这一条。于是他小心翼翼,又理所当然地摸到她裙下的大腿,问她,可以吗?

    女孩笑着说不可以,然后把他压在了身下,伸手去脱他的裤子。沈叔叔的脸赤红起来,在她眼里煞是好看。他的双腿圈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身,当作默许。女孩随意地摸了他前面两下,手指就去寻那条细缝。期间一直跟鸟儿一样轻轻啄他的耳垂和脖颈。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去拿侧脸蹭她的脸,痴缠又眷恋。那个废弃鱼缸的灯突然闪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