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打量着李光地,只是三个多月不曾见面,李光地模样大变。康熙二十八年,李光地因为奏进文章惹得康熙不满被降职,他也不曾憔悴担忧。可如今本来保养得当的黑发露出了丝丝银色,脸上也多出了不少皱纹,疲惫沧桑之色一眼可知。

    江晨快步上前,握住李光地的手就要向下跪,“弟子不孝,师奶病重,却罔顾道义,只求功名利禄,实在该打!”

    李光地用力不让他跪,宽慰说:“晨儿正事紧要的时候,怎么能打扰你的学业?母亲特意嘱托我,不许你来府中看望。”

    说到了学业,李光地意识到江晨这般匆忙赶来一定是有了好消息,紧握着的手也颤抖起来,嘴唇微颤,张吐几次,才说出话:“晨儿可是来报喜的?”

    江晨放开李光地的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才抬起身向李光地说:“不负恩师期望,刚刚报录人前来送喜,徒儿中了,侥幸得了会元。”

    亲耳听到江晨承认,李光地欣喜若狂,六元及第啊!(康熙为了六元及第的名头,一定会在殿试的时候点江晨做状元的。)我教出来的!

    若不是怕人说张狂,又不符合自己为人处世风格,李光地恨不得立马上朝,跟同僚们炫耀一番,那个连中五元的,即将六元及第,历史上只有一位,马上要产生的第二位六元及第——江晨,是我徒弟!!!

    李光地心潮澎湃,可面上还是一派镇定自若,仿佛忧心小徒弟的日日夜夜从没有过。他只是爽朗一笑,说了句好,便将江晨扶起,一起在书房落座,温度正好的茶水被丫鬟奉上来,开始师徒闲话。

    虽然知道圣上为了好彩头,会点江晨,可李光地伴君多年,如何不知道帝王心术?他屏退众人,语重心长地说:“如今离殿试不足一旬,晨儿可有想法?”

    江晨了解老师的语气,立马正色回答:“徒儿苦读多年,如今能走到此处,不过是多亏了老师的谆谆教诲,实在不敢心生骄纵之气。如今怕是各方都想见见江晨是什么样的人呢!可老师也说,殿试未过,哪怕那位有心成全,徒儿也不敢失了分寸,想着这些天继续闭门苦读,不授人把柄。”

    李光地听着点了点头,向江晨深层解释:“此次科举,自去年乡试便风波不断,江南文风盛行,历届状元无不出江南者。你如今顺了当今的心意,打破了局面。可怕是你还未进翰林院,便先得罪了一众同僚啊!而你最有可能的结盟者,你的同年们,为了自己的清誉,怕不会和你走得太近!”

    但李光地虽然说着江晨可能官场不顺,却毫不见神色担忧,他自信一笑:“你可还记得二十七年咱们刚回京的时候?”

    “徒儿记得,那时正值孝庄文皇后丧期,有礼部官员弹劾您途中迟延,未能按时来京叩谒孝庄文皇后梓宫,交由吏部议处,吏部想罚您连降五级调用,只不过圣上宽和,并没有怪罪您。”

    李光地点点头,说起往事也没有难堪,“是啊!这样的事可大可小,若真认为我故意拖延,那为师怕是连累九族一起死无葬身之地。可当今看得分明,不处罚我难道是因为圣上不为孝庄文皇后悲痛吗?还是说舍不得我这个心腹大臣?”

    李光地将问题抛出,拿起茶盏润嘴,见江晨一脸摸不着头脑,他放下茶杯讲解:“都不是!咱们这位呀!必须顺毛捋,他老人家看的分明,这是有人借着丧仪想把我摁死呢!你信不信,圣上眼睛一扫,你什么小心思都知道?想用道义礼节强压着那位处置我,是那些人出的最大的混招!”

    听李光地讲解这件事深层的博弈,江晨将这些信息与当年的消息一点点对应,果然,自那以后,老师就起复留京,反而是礼部和吏部的好些人在孝庄文皇后的丧仪过后,贬的贬,罚的罚。

    李光地见江晨有所明悟,继续说道:“所以,为人臣子,所处的官职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万岁爷记得住,最要紧的是不要自己耍小聪明。为师也是这些年在京中为官,才悟出的道理。在地方,要协调关系,做出成绩。可这京官最要体察的是圣心。”

    李光地教着徒弟,心里回想着往事,这些事也是自己二十八年栽了个大跟头,自己琢磨出来的。皇帝这种生物,无论昏庸还是圣明,轻视他们,想要借刀杀人,都是自寻死路。所幸当时自己想明白了,向万岁爷陈情,万岁爷对自己也是有情分在的,不然自己现在在哪里都不好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