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醒来的时候,听见一声更鼓响。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天光一点点乍破,黑夜退去,伸手也握不住。就像她握不住老段一样。

    一枕黄粱,空余惆怅。

    贤德宫的仆役们都已起了身,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洒扫的洒扫,教化的教化,喂鸟的喂鸟。内间伺候的宫人嬷嬷们或打水给贵妃净面,或给贵妃上妆,梳头。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中原人,受孔孟之道教化日久,极讲礼仪。

    皇宫之中,尊卑有序,规矩严明,一丝也错不得。

    宫人将粉黛施在方灵山脸上,她才敢抬头,看铜镜。其实,算起来,她今年还未到三十。可她的相貌看起来,比实际年庚衰老许多。这十一年,朝暮孤苦,她有时候恍惚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起初进宫那几年,刘怀每月还来看她几回。她心里总怀着美好的期盼,总有一天,他会爱上她的。可近几年,刘怀来得越发少了,似乎连敷衍都不肯了。她只有年节,宫中宴饮,才能看到他。

    她还没有等到他爱上她,就已经老了。

    她猛然看见镜中自己眼睛下面有处泪沟,没有盖住,厉声斥责道:“今日为何没有用云樱粉?”

    云樱粉,是倭奴国的贡品,漂洋过海送来不易,故而,极珍贵。在宫里,除了皇后处,只有她这里有。云樱,如云似樱,沾肤即化,上佳的水粉。

    宫人连忙跪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回娘娘的话,奴婢给娘娘用的就是云樱粉。”

    为了自证清白,宫人将妆盒举起,道:“娘娘您看。”

    连云樱粉都无法掩盖她脸上的痕迹了。

    方灵山嘴角涩涩的,半晌,她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本宫瞧错了。”

    宫人放下妆盒,左右开弓打起了自己巴掌:“奴婢蠢钝,没有伺候好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眼花……”

    方灵山扶额道:“出去吧,换个人来。不必打自个儿。本宫仁慈,听不得这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