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末回去,覃雨燕又踏上了筹钱之路,信用卡套现也罢、借也罢,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丁一岚回去跟老公商量,真要退绝不退现金,最多把前些年买的但现在也租不起价的一个商铺拿去抵债。钱晓天却是一声不吭地回到家,碍于跟老婆何露还在冷战不想让她知道这等糟心事,即使让她知道,结果也会家里既拿不出钱来退,双口子还得又吵一架关系更加恶化,何必呢?他不想再让晨晨跟着遭罪,现在他已经是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回家来只为看看孩子,至于其他都不重要。趁着周末在小区里陪孩子玩的时候,他陆续打电话问了王丹瑶等人的退款意愿,大家都不愿退,特别是王丹瑶一口咬死说:“我都从公司离职两年了,凭什么还要退钱回去?!我打死也不可能退。”这时候,钱晓天像是找到了组织似的,觉得像王丹瑶这种退款额高达百万以上,照样纹丝不动的人,才跟他是一条战线上的。在获得这些心理声援之后,他也作出了最终决定:反正自己银行卡里也没钱,随便咋样,自己就是没钱退。

    半个月之后,随着殷智明退了款,公安局又打了一轮电话给其他小股东催促退款,这一轮的电话警察明确说“月底前再不过来退款,我们将根据个人配合程度开始采用财产或银行卡冻结等措施。”殷总逮着机会就劝大家能退就早点退,被等到警方采取强制措施,绝大部分人还是心存侥幸,都想先看看其他人怎么退,自己拖到最后能够不了了之最好。这一晃就到了月底,周一上班路上,邓科帮雨燕开着车,殷智明打电话来问雨燕:“覃雨燕,你的款退没退?听说警方马上要开始采取强制措施了,你给洪安那边的几个都说一下。”雨燕有点儿尴尬地说:“领导,公安局直到现在都还没跟我联系过,等他们打电话来,我肯定去退。”殷智明只意外地说了句“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就挂了电话。邓科问雨燕:“你都这样说了,公安肯定会很快就给你打电话的,你打算怎么退啊?你可要想好了!反正我们都缺钱,都还没退,你最多先交个三四万,剩下的后边再说,除非那些上百万的都退了,我们再退也不迟。”陈力也道:“是啊,雨燕,反正你是最少的,公安也不可能拿你怎么办,是吧?”他们说这话,是希望大家都保持步调比例一致,免得谁先全退了,对自己造成更加被动紧迫的局势。可覃雨燕心里想的是,要退就索性一次退个干净,图个无债一身轻,她是最不愿意欠着别人的那么一个人。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车人刚到售楼部门口准备下车,覃雨燕就接到了安苍公安局的电话,她自嘲道:“警察果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的。”邓科意味深长地笑道:“哪是警察不放过你,明明是协警工作得力而已!”陈力也怪笑道:“邓科,你说得对,这是‘协警’的力量。”雨燕也自嘲说:“呵呵,这回没有借口可找了。”她想着反正自己已经筹够了钱,空了转过去就是了。正在这时,丁一岚打来电话急慌慌地说:“雨燕,我工资卡好像被冻结了,就那张卡上还有点儿钱,警察怎么这么快?!”雨燕一惊,疑惑地问:“那是不是我们的也被冻结了?”“哎呀,你们赶紧看看呀!”雨燕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办公室,打开手机银行,确实查不到余额,也无法转账了,她一拍大腿,怨自己道:“这下好了,侥幸心理害死人啊!”

    覃雨燕去公安局解冻账户那天,丁一岚也去谈拿商铺抵现金,两人都是第一次去公安局,便约着在公安局门口碰面后一起进去。覃雨燕心里扑通扑通地上到二楼经侦办公室,迎面就被李大队教育一通:“你们啊,之前打两三次电话都无动于衷,非得等到上了强制手段才来退,何必呢?”覃雨燕正想说“我前天才第一次接到电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想说了也没啥意义,便满脸通红地说:“李大队,我也是才刚把钱筹齐,先帮我办一下账户解冻吧,解了我马上退。”“行,身份证拿来,今天给你办申请,后天就能解冻。”李大队又问丁一岚:“你呢?打算怎么弄?”一岚尴尬地道:“李大队,我情况有点儿复杂,想跟你单独谈一谈。”“哦?那先等一下,先给她办了,再说你的事。”说话间,两名警察领着四五个人进了门,雨燕定睛一看,居然是倪伟宏和章光华,领头那个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人说:“李大队,我是倪伟宏的委托律师,今天过来了解情况,顺道帮他申请对外办公一天。”“好,你们抓紧弄。”雨燕和一岚看着他们进来,朝倪伟宏和章光华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倪伟宏看了看丁一岚,又看看覃雨燕,没有说话。这时李大队刚好办完了雨燕的解冻手续,喊道:“你的好了。丁一岚是吧?跟我去旁边说。”雨燕拿回身份证,道:“一岚,那我等你。”这时,倪伟宏在旁边的会谈桌上坐下,他看上去消瘦了很多,白头发也添了不少,但精神状态还不错,见律师和章光华还在作准备工作,便转头看了一眼覃雨燕问:“覃雨燕,你今天是过来退款的吗?”雨燕见昔日的董事长主动叫自己,连忙走近两步说:“是的,倪董,我已经办好了。”倪伟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这事对不住了,谢谢你。”听到这一声“对不住”和“谢谢”,雨燕心里突然有了种释然的感觉,她连忙道:“没事。”随即章光华开始跟他汇报项目上的事,又拿出一摞文件等他签字,律师又开始谈什么取保候审,雨燕觉得自己继续待在那儿不太好,就走到门外通道尽头的窗边去,靠在窗户口的墙边等候。这时她手机响了,短信内容:尊敬的卓信蔚蓝轩业主:您好,由于新冠疫情影响,卓信蔚蓝轩将暂定延后三个月交房,《延期交房通知书》已由中国邮政EMS寄出,请注意查收。雨燕脑袋“轰”地一下,刚刚释然的心瞬间又被吊到了嗓子眼儿,她点开原本设置为免打扰的蔚蓝轩业主群,里面延期交房的抱怨和谩骂之声已经铺天盖地,还有人发了两个新闻帖子“卓信集团申请破产被驳回”、“卓信爆雷背后的真相”,后边一片跟风评论:

    卓信董事长早就携款潜逃到国外去了!

    林国信把卓信家底子掏空了不说,还把我们都坑了,这人不得好死!

    听说他逃到澳洲去了,我们不能让他在国外逍遥法外!

    这《延期交房通知书》多半是拿疫情说事,十几万方购物中心还后边才动工,现在都已经开业了,怎么不受疫情影响呢?

    对啊,项目二十来亿的销售额不知被挪用到哪儿去了,明明只剩精装修和园林收尾工程了,要是资金到位抓点儿紧,早就该交房,却还要延期?!怪疫情,鬼才信!

    ……

    覃雨燕作为公司内部人员,她太知道这一封《延期通知书》意味着什么了,再看到这些针针见血的评论,她越看越觉得窒息,只好退出了微信群,转过身来面朝窗外作了个深呼吸,又长吐一口气,反复几次,尽量让自己恢复清醒,此刻,她脑子里只浮现出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句话,又回想起前几年出国时见到的那个看似儒雅谦和、受人尊敬的林国信,她一拳垂在窗台的瓷砖边缘上,气得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一句:“可恶的奸商!”

    一会儿功夫,一岚出来了,她走到雨燕身边,嘴一呶,说:“李大队让你进去一下。”雨燕进到小房间坐下,李大队问:“覃雨燕,据你所知,卓信集团和卓越集团还有关系吗?”雨燕一惊,对于警察突然抛出的这个问题,她也是懵的,但她明白警方肯定是已经开始在怀疑什么了,于是努力地想了想道:“前几年,听领导开会时讲,说卓越集团已经从卓信独立出来了,是一家独立的集团公司。但,但后来……”“后来怎样?你想到什么都说说,我们专案组需要更多线索……”“李大队,你们现在是查到卓信集团有关的什么问题了吗?”李大队道:“具体的专案组还在深入调查,目前退回分红和资产处置两项措施,只够解决八期一标段资金,二标段复工的七千多万还没着落,我们必须进一步深挖案情找出路。从诸多线索巧合来看,我们高度怀疑卓越和卓信这几年还有来往,但具体我们又查不到实证。最近看到卓信集团爆雷的消息,在成川和其它城市不少楼盘停工、延期交付,受害业主不计其数啊……由此,我们更加怀疑这一点,我们正在争取把卓信爆雷案与本案合并侦查,所以请你们来提供一些线索。”李大队的话似乎点燃了雨燕心里的怒火,她不再顾及颜面地和盘托出:“李大队,不瞒你说,我就是卓信的受害业主之一,刚刚才接到他们的延期交房通知……”雨燕像是在跟人倾诉心中委屈似的,还没说两句,眼泪就要出来了,她停下想稳一稳情绪。李大队很是震惊,他没想到,今天来的两个卓越的内部员工,居然都是受害者,他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想要伸张正义地心更切了,然后看着覃雨燕的脸说:“既然这样,你更应该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不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和你一样被卓越、卓信坑害的那些普通老百姓。”雨燕用手抚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毫不犹豫地道:“李大队,这两家公司私底下肯定联系颇深……”随后,她把自己出国的所见所闻、林国信境外遥控指挥卓越拍地的事、江东一二期高杆杠拿地背负超高利息的事、汪雪梅其人、卓信文旅项目维权见闻等等,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听得李大队喜上眉梢,最后他说:“看来早该请你们来配合调查了。后边要是再想起什么,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办公室的座机号。”

    出了公安局,覃雨燕送丁一岚回公司,雨燕告诉一岚自己刚刚接到的噩耗,一岚也跟雨燕分享了警方刚刚通报的调查进度,这是一则通过业主代表转发到八期群里的案情通报:经警方调查,金松湖八期一标段交付所需的两千三百万元资金,有望通过司法程序收回项目违法分红和平台公司收购资产两种方式筹集到位,专案组将责令一标段尽快复工建设;二标段所需的七千万金额太大,还需通过案件进一步侦办落实解决。一岚道:“我们一标段的业主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儿,现在二标段的八百多户业主在群里都快闹翻天了,说还要去金松湖找韩天力闹,如果交不了房,就把管事的都送进去。哎,这可怎么办才好,再闹下去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端?雨燕,我都有点怕了!”覃雨燕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此时的丁一岚懊悔了,当初为了维权挥出的那一把剑,无疑是把双刃剑,不但让倪伟宏进去了,却也误伤了一大片无辜,还包括自己!雨燕开着车,看着前方一路疾驰向前的车流,无奈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到如今,八期的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就交给警察和法律吧。”两人路上一阵义愤填膺地吐槽过后,又都陷入了沉默。

    到了安苍公司楼下,一岚道:“雨燕,你好久没来安苍了,今天殷总也在,要不上去坐坐吧,顺道在食堂吃了午饭再回去。”雨燕想想也是,自己事情办好了,应该上去给殷总打个招呼的,于是跟着一岚上了楼。走到殷总办公室门口,雨燕伸手正想敲门,却见门虚掩着,留了道缝,里面坐着个女士。雨燕一看就认出了,那是倪伟宏的老婆袁芳菲,她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瘦削且穿着朴素,她压低着声音,愁苦不堪地说:“他已经进去三十多天了,该受的罪肯定受了不少。他爸都急得高血压住院了,我也没办反,能做的就是帮他找了个律师,想帮他办取保候审,但警方说这是经济案件,涉及的金额太大,需要缴纳至少两百万保释金。现在我一个家庭主妇,还要养两个孩子,怎么凑得到这么大一笔钱?殷总,你是集团最有能力的人,又跟伟宏共事了这么多年,我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雨燕听到这儿,连忙走开了。她心想:曾经那么光鲜靓丽、连王丹瑶都鞍前马后服务的董事长太太,现在也沦落到了家散、求人和为钱发愁的地步,都是倪伟宏的盲目激进害的,不仅害了那么多业主,最终也害了自家妻儿老小!

    眼看已到中午时分,殷智明才领着袁芳菲出来,边走边客气地说:“芳菲妹子,要不在食堂吃了便饭再走?现在疫情期间,我们都不去外边吃饭,保洁大姐顺便做我们七八个的饭,每顿一荤一素一汤,简单但能吃饱。”一转头又看到覃雨燕坐在丁一岚的桌前,便问:“雨燕来啦,你今天过来办退款的吧?”袁芳菲听到这话,脸上明显略过一丝尴尬。雨燕连忙起身道:“对,我刚从公安局回来,都办好了,顺路过来给您说一声,领导。”殷总“哦”了一声,又重复道:“芳菲妹子,就上食堂吃凑合吃点吧。”袁芳菲仿佛盛情难却就同意了,一岚和雨燕都跟在后边一起进了食堂,雨燕刚好走在袁芳菲的后边,取餐盘的时候,袁芳菲多拿了一个,顺手分给后边的雨燕,带着愧疚地说:“让你们都跟着受牵连了,真对不住!”雨燕一怔,连忙接过餐盘,回了句:“袁姐,我们都一样,不是吗?”袁芳菲默默地拿起勺子打菜,她没有再接雨燕的话,雨燕也想回一句体恤她的话,又说:“之前见过你家两个儿子,现在你一个人带他们,肯定也很难吧?”袁芳菲听了雨燕的话,还是不回答,只有一脸隐忍苦笑的表情,转身端着餐盘就走了。印象中,这是雨燕现实生活中第二次见袁芳菲,第一次是三年前卓越集团的巅峰年会上,她推着婴儿由王丹瑶引路进会场,第二次就是今天。之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夫人,现在是落魄焦急的人妻,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现实却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人生就是这么戏剧,不免令人唏嘘!

    覃雨燕下午回到洪安项目上,钱晓天正坐在案场沙发区等她,一见她就问:“怎么样?今天去什么情况?”雨燕把退钱、被延期交房和李大队询问的事都说了,最后吐槽道:“好端端地卓信怎么会成这样了呢?这一定跟林董有关,是吧?”晓天一脸不安地说:“谁知道呢?安苍公安局通知我尽快去一趟,说是协助调查。”雨燕满腔不平地道:“哦,那太好了,你知道的比我更多更清楚,一定不要放过祸害公司和我们的大蛀虫!”晓天目光如炬,盯着面前杯子里的茶水,道了句:“是啊,不能总是我们来当牺牲品,那些在背后浑水摸鱼的假面人也该现原形了!我这两天空了就去!”

    卓信蔚蓝轩的业主群里,维权的声音开始壮大集结,接龙愿意参加下周二维权的业主越来越多,雨燕身处异地想报名参与,却又碍于最近工作日无法脱身。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两个月,眼下最重要的营销节点:就是要赶在恒都清盘之前,把架空层里十个邻里文化空间全部打造出来,这是项目最大的亮点,今年春节卖房就靠它了,也是对前期已购房业主的承诺兑现,这个节骨眼上定方案、采买设备、宣传推广准备等,还有春节的整体营销方案,事情多如牛毛,根本抽不出来时间去干别的。晚上回到寝室躺在床上,雨燕看着群里接龙的人数已经到了四百多人,她依然左右为难。这时候,“叮”地一声,她收到一条微信,一看是方舟发来的:延期交房维权,群里在接龙,我想你肯定没时间回来参加,下周二我去吧,正好跑车累了休息一天。雨燕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暖意,她思考再三后,回了个字:行。

    吃完母亲亲手煮的鸡汤面,钱晓天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想起今天要去办的事,他突然有点心生不安,于是叫了声“妈”说:“我今天要去……”话到嘴边,又不想让母亲担心,改口说:“我今天可能要去出个差,中午和晚上都别等我吃饭。”母亲还来不及问他要去哪儿出差,他就关门没了人影儿。可这一走就是三四天,母亲没有接到晓天的微信和电话,她开始察觉出不对劲,如果是当天出短差,再晚当天他都要回家里来住的,如果是出差好几天,怎么没见他收拾行李带件衣服。她马上拨通了晓天的电话,可电话打过去十几遍就是没人接。晓天母亲开始有点儿慌了,她急急忙忙来到滨江悦府的售楼部,想找个同事问问儿子去哪儿出差了。保安直接把她领进了营销办公室找雨燕,雨燕连忙迎上去,晓天母亲一把抓住雨燕的手,神情慌乱地问:“小覃,我们晓天怎么这几天都联系不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雨燕料想她还完全不知情,只说:“阿姨,您别急,我马上帮您问问。”于是领她到外边沙发坐下,又叫吧员给她上了杯热茶,才道:“阿姨,我出去给其他同事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您稍等一会儿。”雨燕出了售楼部后门,拨通了殷总的电话:“领导,钱晓天母亲现在找来售楼部了,她应该还不知道情况,说钱晓天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她觉察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回复她?”殷总也有点儿为难地道:“警方当天下午就跟钱晓天老婆联系过了,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他家里人应该在筹钱了吧。哎,这头吊死在钱上的倔驴,进去吃了苦头都还不服气,真是劝也劝不住!你就给他妈说,估计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出差的地方信号不好,人好好的,没事儿!”挂了电话,雨燕再次犯难,殷总这理由不痛不痒的,晓天母亲怎么可能相信?!情急之下,雨燕拨通了李大队给她留的那个座机号,电话很快被接听了,“喂,李大队吗?”“哦,不是,李大队出任务去了,我是他同事,你有什么事?”“我是钱晓天的同事,三天前他过来配合调查到现在都还回来上班,想问问现在什么情况?”“钱晓天是吧?配合调查是一方面,他主要是没解决他自身退款的问题,就凭他目前的态度,可能还需要在里边多冷静冷静。我们联系过他老婆一次,他老婆居然也说‘没钱’。但我们查了他的家庭财产情况,两套房产两部车,却愣说没钱可退,谁信?!他们这一家子,难道都是硬骨头不成?!我们警方对付这种硬骨头有的是办法!这些违规分红,我们势必是要追回的。你要是认识他家里人,也可以帮忙劝劝。”雨燕听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晓天两口子冷战很久了,万一对方真不管,钱晓天岂不是要一直待在里边,晓天母亲即使瞒得了三五天,也最终都要知道情况的,到时候既耽误了时间想办法,说不定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雨燕听过晓天母亲的故事,知道她年轻时受得苦累,想必应该是个心理承受力坚强的女人,于是决定把事情告诉她。

    雨燕心一沉,进了售楼部,在晓天母亲身旁坐下,先是让她放心,说晓天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晓天母亲的心一下平静了不少,然后才缓缓地给她讲最近公司发生的事,说所有管理层都被要求退回分红的事,最后才讲了晓天的倔脾气导致了现在的情况,晓天母亲震惊不已,然后又怨道:“哎,我们家晓天啊,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一个人扛呢?也是,他跟那何露说了也没用,所以就选择了什么也不说!何露什么人啊?心里只有她自己和钱,怎么会拿钱出来救我们晓天?可就是天塌下来,他也应该跟我说说,我是她妈,再怎么没钱,我就是把老家的房都卖了,也要把他赎出来呀!”晓天母亲越说越激动,雨燕赶紧端起茶杯,递到晓天母亲手边,安慰道:“阿姨,您不要急,先喝口水,咱慢慢想办法。对了,听说晓天还有个哥哥,要不您和他商量商量,兴许能想到办法。”雨燕这一提点,晓天母亲立马放下茶杯,掏出手机说:“对,我马上给他哥哥打个电话。”可一连打了两个都打不通,晓天母亲就跟摸到了救命稻草却又滑了手没抓住似的,一下更急了:“怎么都打不通?哎,我这大儿子经常封闭培训,家里的急事都指望不上他!”雨燕拍了拍她肩膀道:“别急,阿姨,可以等晚点儿再试试。”晓天母亲定神想了想道:“小覃,我不等了,我这就回去拿定期存折去取钱去。对了,小覃,你有没有空,能不能陪我去办,取这么多钱,这边我也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雨燕一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便说:“阿姨,我可以陪你去,但这时候银行已经下班了。明天上午一早我陪你去吧!”“好,好!我先回去准备东西。”晓天母亲说完就起身打算离开,看得出她有多着急。雨燕道:“阿姨,我也快下班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晓天母亲急匆匆往外走,等上了车,又焦愁问:“小覃,我们晓天具体该退多少万来着?”“阿姨,好像是42万,您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的话,可以去跟警方商量先退一部分,剩下的等晓天出来后再说。”“好,小覃,我有两张五年的定期存单,但加起来只有二十五万,明天你陪我去全部取出来,我就剩下这点儿养老钱了。哎,就是可惜了这四年的利息。”雨燕看出了晓天母亲的惋惜和为难,她想了想说:“阿姨,要不这样,明天我先陪您去安苍公安局,跟警方先商量看看,先退多少能赎他出来。然后,我再陪您去那边银行取钱也不迟,您把身份证、银行卡、存单都带上。”晓天母亲心里松快了些,说:“也行,小覃啊,就是耽误你正事了。”“不会的,阿姨,晓天也帮过我很多,您千万别客气!”

    第二天,雨燕一早就开车去接上晓天的母亲,从洪安赶到了安苍公安局。雨燕关上车门,正要陪晓天母亲上楼去,却远远地看见钱晓天和何露从里边出来,雨燕料想何露应该拿钱出来退了,便对晓天母亲说:“阿姨,晓天出来了,我们没必要上去了。你去问问情况吧,我在这边车上等你。”晓天母亲连忙一路小跑着过去,晓天见到母亲吃惊地问:“妈,你怎么也来了?”随即又转头问何露:“何露,这点事儿,你告诉我妈干什么?你还嫌不够乱吗?”何露一脸委屈,她没想到自己费尽力气跑这么远拿钱把他赎出来,第一句话就遭了埋怨,她顿时也上了火:“钱晓天,我哪有告诉你吗?我拿钱来赎你我还错了?”说完就自顾自往外走了。晓天追在后边问:“你没告诉才怪,那我妈怎么……”晓天母亲听何露确实拿钱出来赎了晓天,心里顿时宽了一半,急忙解释:“哎呀,晓天,不是何露告诉我的。我见你几天没回家了,手机又联系不上,就去售楼部找了小覃问,请她送我过来的,你不要错怪了何露……”晓天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一把上前拉住何露道:“没说就算了。家里眼下也确实拿不出现钱来退,这么短时间,你上哪儿弄的这么一大笔钱?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折腾出来的事,不想让你们跟着闹心。”何露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含着泪怒问:“钱晓天,你干得好,干得真好!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么长时间你都一声不吭,你是真的打算以后要一个人过是不是?你真想要一个人过,咱今天就去把婚离了,一了百了!”晓天还是抓住她的手没放,再次问:“每个月转你的钱,只够家里生活开销的,我问你上哪儿弄的这么一大笔钱来?”何露挣脱不了手,只好站在原地,两眼通红,泪水唰地流了下来,怒气冲天地说:“我把鹭岛上城的房子抵押了,贷了45万的款,才把你赎出来,你满意啦?你这回满意了?”晓天瞬间呆滞在原地,慢慢也松了手,何露继续怒吼道:“我一个女人家,既不会偷也不会抢,短时间怎么可能借得到那么多钱?除了抵押房子,我还能怎么办?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爱钱如命、自私自利、挥霍浪费的女人,这回好了,房子也被我拿去抵押了,你们爱咋想咋想,爱咋地咋地吧!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早点离了好!”说完故作坚强,抬手擦了泪,转身就走。晓天这时如梦初醒一般,上前拦住何露,“我什么时候说要离婚的?!你这个蠢女人,贷这么多款出来,以后每个月怎么还得上?!还嫌家里的负债不够多吗?要全家喝西北风不成?!”此时的何露,立马委屈得泣不成声:“那我能怎么办嘛?!活该我以前花钱大手大脚,没存个救急用的钱!”晓天母亲在旁边看着,顿时为儿子小家庭担忧起来,她不忍心看到儿子儿媳终究把日子过成了这样。想了片刻,她立即走上前去,从包里掏出那两张存单,递到何露面前,道:“露露,妈这儿还剩下点儿养老钱,有二十五万,咱现在就去取出来,先把抵押贷款还一部分。再不够的,晓天,彭城的老房子你回去卖了,分成两半,你拿一半去还债,反正以后都是留给你和你哥的,提前能派上用场也好……”何露接过存单看了看,晓天母亲仿佛顿时卸下了外表的坚强,也忍不住流泪了。晓天见眼前这两个女人都为了自己慷慨成这样,顿时热泪奔流,他红着眼睛怒吼道:“你们都疯了吗?一个把现在住的房子抵押了,一个要卖老家的房子,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随即身子跟失重似的,一下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倔强,最终给全家人带来了这场风暴,他懊悔不已,但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感动冲击得情绪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