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气急败坏

    郑芝龙这一跪着实有点儿惊天动地,把所有人都雷得不轻————敢情你老人家带领一百多艘战舰,上万水手气势汹汹的杀到厦门,就是为了向杨梦龙下跪的呀!?郑芝豹、郑成功等人等人瞠目结舌,沈廷扬、凯瑟琳也是大出意料,只有李岩不动声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他看来,郑芝龙除了投降认输,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所有基业都到了杨梦龙手里,他就此认输,他的老部下和他的儿子还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前程,甚至他本人也能当个富家翁,如果死扛到底,那就什么都没了。

    现在的郑芝龙已经不是年轻时在惊涛骇浪中打拼,敢跟西夷、大明水师和海盗三面开战的猛龙了,十多年的舒适生活已经消磨了他的斗志,醇酒美人埋葬了他的豪情壮志。他不想再折腾,只想保住这份舒适惬意的生活,给儿子谋个出路。一个人如果已经丧失了那种遇强越强的斗志,一心只为儿子的将来作打算,那只能证明,他已经老了。只是十几年来他战无不胜的积威犹在,没有哪个势力敢于向他挑战,郑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才保持着上升的态势。然而他很不幸的遇上了杨梦龙,遇上了带着溯气寒风从北方席卷而来的河洛集团,硬碰硬的较量之下,他一心守成的心态顿时就成了致命伤,被杨梦龙以摧枯拉朽之势摧垮。面对不管是心态还是装备技术都占压倒性优势的对手,丧失了锐气的郑芝龙除了认输之外还能干什么?

    李岩算是把郑芝龙给看透了,然而,郑芝豹显然还不如李岩那么了解大哥,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失声叫:“大哥,你————”

    郑芝龙厉喝:“蠢货,还不跪下!”

    郑芝豹还想说话,然而被郑芝龙这么一瞪,浑身一哆嗦,赶紧跪下。

    那些桀骜不驯的郑氏将领见状也纷纷跪下。老大都跪了,他们还硬扛什么?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杨梦龙,等候他发落。

    杨梦龙平静得很,没有半点战胜强敌的得意————这种平静比洋洋自得更让郑芝龙难受,也许在杨梦龙眼里,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强敌吧,这也太打击人了。不过杨梦龙也没怎么为难他,说:“郑提督起来吧,你我都是朝廷命官,而且你的年纪比我大得多,这样实在不雅。”

    郑芝龙不敢起来,额头一直触到甲板:“罪将鬼迷心窍,听信谣言抢掠商船,屠戮海商,罪孽深重,请侯爷降罪!”

    郑成功失声叫:“爹!”他是真的慌了,你老人家怎么哪壶不好开哪壶啊,这事杨梦龙真要追究起来岂是好玩的!

    郑芝龙没有理会儿子,抬头看着杨梦龙,等待他的表态。对他而言,这也是对杨梦龙的试探,一种相当冒险的试探。

    杨梦龙有些无奈,这真不好办,这货已经摆出一副任勒任捅的姿势了,他还能追究到底不成?真要追究到底,把郑芝龙给宰了替那些海商出气,郑氏集团绝逼要反,到那时想摆平他们又不知道要费多少事,死多少人了。他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回头向受害者的家属认个错,每个人赔个一千几百两银子,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郑芝龙暗暗松了一口大气,说:“侯爷宽宏大量,罪将没齿难忘!”

    郑芝豹瓮声瓮气的说:“不知道侯爷打算怎么发落我们?”

    杨梦龙说:“福建你们不能呆了,到南阳去养老,享享清福吧。”扭头望向郑成功,接着说:“你们子侄就跟在我身边历练,至于将来能有多大的成就,就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现在他的态度很明确了,郑氏集团的老人全部给他到南阳去养老,至于他们的子侄能在河洛新军中打拼出一个什么样的前程,全看各人的本事。这样的处置并不能让郑芝龙、郑芝豹等人满意,但他们也无话可说,杨梦龙没有赶尽杀绝,还给了他们子侄一条出路,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再说了,河洛新军一直呈现出强劲的上升势头,短短几年时间便从两千来人变成了打遍全国无敌手的无敌雄师,杨梦龙更是从小小的卫指挥使变成了大名鼎鼎的冠军侯,举世瞩目的帝国双璧,按这势头,他们只会越来越强大,自己子侄在军中全力打拼,谁说不能打拼出一个光明的前程呢?

    如果真的打拼不出来……那只能证明那是个混吃等死的蠢货,死了都没有人可怜!

    条件算是谈妥了,郑氏集团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舰队与登莱水师一起返回军港,警报就此解除。金门、厦门等地守军欢声雷动,响彻天容,发自内心的为自己曾经的老大所作出的明智选择而欢呼,这海啸般的欢呼传到郑芝龙耳里,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抿着嘴唇沉默不语,良久才发出一声谓叹:“这就是军心和民心啊……我的选择没有错……”

    是的,这就是军心和民心,厦门的老百姓,他的部队,都不希望他跟杨梦龙打下去。正如杨梦龙所说,这不是什么关系着民族生死存亡,必须战至最后一人的国战,仅仅是一股急切地想要走向海洋的新兴势力和已经丧失了雄心的旧霸主之间的争斗,既然已经分出胜负了,而且胜利者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给了失败者一条还不错的活路,实在没必要打下去了。在看到没有河洛新军战旗的金门岛烽火台燃起烽烟的时候他便知道人心已经不在自己这边了,所以才下定决心向杨梦龙低头认输。现在看来,他的选择没有错,不仅保住了自己一家的性命,更保住了儿子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