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她登上电梯,没有挣扎,没有心理斗争。

    她是三十岁的女人,几年前,踏上故土的第一时间,她便发表了“隐退声明”,宣布自己今后不再演戏。可光环退去,家里八口人的生计就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她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积极寻求转型。

    她登台演唱,但观众对她“山口淑子”的身份压根不买账,媒体也是以负面评论居多。她还尝试过歌舞剧、话剧,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最后,她只能自打嘴巴,千方百计求到演电影的机会,家里的生计才算是稳定下来。可惜,安稳的日子并没过多久,通情达理、开朗乐观的父亲事业屡屡受挫,变成一个幻想一夜暴富的人,经常投资些异想天开的项目,次次血本无归而不醒悟,屡败屡战。

    就在她离开东京之时,家里的房子已经被抵押投入一个新的项目,不远的将来,她的家人会露宿街头。

    她三十岁了,有些事,不陌生。

    他年轻,好看!

    决定不难下。

    上了电梯,她又知道他是个细心人,不用她开口,驾驶员把电梯开到正确的楼层,电梯口,有人在等。

    来到房间的门口,她听见房间里飘出熟悉的曲调,她驻足倾听。

    “怀缅过去,常陶醉;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梦如人生,快乐永记取;悲苦深刻,藏骨髓;韶华去,四季暗中追随;逝去了的都已逝去……”

    她想到了,曲子是渡边浜子的《莎韵之钟》,她主演的同名电影主题曲,词不是,是谁填的?他吗?

    《莎韵之钟》是一部弘扬“爱国”精神的影片,说的是泰雅族少女莎韵为一个被征召即将奔赴华北战场的小鬼子田北正记搬行李,不慎失足溺水。

    这么“可歌可泣”的故事,被皇民化政策笼罩的“冼耀文”曾经在日语学校看过,并被要求写一篇看后感,他写得很棒,被奖励两个水果罐头,好像罐头进了游击队伤员的嘴里。

    冼耀文刚刚在回忆“冼耀文”,不知道怎么的,他想到了《莎韵之钟》这首歌,又想到了《月光小夜曲》,嘴里哼的却是《每当变幻时》。

    “啊,常见明月挂天边;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看着走近的山口淑子,冼耀文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桌上的贵腐酒,“你来得正是时候,酒刚刚醒好。”

    嘴里说着,冼耀文站起身,替山口淑子拉好椅子,待她坐下,接过包包放到边上,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拿起酒瓶,往两个甜酒杯里倒入五分之二满的酒液。

    拿起一杯递给山口淑子,冼耀文拿起另一杯,“1940年的托卡伊,不算名贵,胜在年份好,酒有点甜,好入喉却易醉,我不说干杯,请随意。”

    说着,他捧起酒杯呡了一口,细品酒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