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内而外的幸福与自信是装不出来的,少女的纯洁也是装不出来的,石硖尾这里数万人,之前做什么的都有,不乏精通观人的高手,王霞敏是一种什么状态,不少人都看得明白,一个佣人尚且如此,姨太太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虽然方元珠之前的所作所为坏了口碑,让不少人并不想搭理她,但经过优中选优,今天过来的女孩依然有十一个之多。

    王霞敏把新出锅的一盘菜端上桌,摆好盘,目光不经意往挂在墙上的坤包扫了一眼,包是她的,里面放着十几个红包,人多眼杂,她不能不小心。

    昨天她向先生汇报自己姆妈今天的安排之时,她可以感觉到先生对这种安排并不满意,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自己准备红包,一个大红包里放500元,其他小的放50元,并吩咐她好好把关,姨太太的人选在食讫时就要定下来。

    她有点懊恼姆妈的安排,把所有人选都聚在一起,不像相亲,更像是青楼选花魁,动静闹得太大,也少了转移腾挪的空间,根本不可能符合先生的心意,还亏得姆妈沾沾自喜。

    此时,在暗中较劲的“候选人”们,无一不时而把目光放在王霞敏身上,都生活在石硖尾这个相对独立与封闭的空间里,又身在姨太太人选之局中,她们不可能不对王霞敏这个唯一可以窥探自己将来生活一种可能的对象。

    蓬松漂亮的发型,干干净净的脸庞,耳朵上挂着宝石耳钉,穿着一件料子很名贵的旗袍,脚上还蹬着一双与石硖尾格格不入的红色小皮鞋,就是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差一点,是茉莉花味,而且很淡,比坐黄包车的太太们身上喷香喷香的香水味差远了。

    再观自己,已经穿着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但比起王霞敏还是不免自惭形秽,一个服侍人的下人都可以穿得这么好,一旦自己成为姨太太,又会是穿什么,吃什么呢?

    她们每一个对自己还没触碰到的姨太太生活充满了向往。

    “今天的她,竟跟我泛棹湖上,美景仔细欣赏,平湖若镜,水中的影子也双,这光景最难忘……”

    “先生。”

    冼耀文在天台闭着眼睛哼歌之时,苏丽珍来到他的身前轻声呼唤。

    被搅了雅兴的冼耀文睁开眼,循声往苏丽珍的脸庞打量,“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看到邓太太和姜太太的车子,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

    上次吃过宵夜之后,冼耀文、姜唐和邓永贵三人都有亲近的意思,冼耀文本着坏事变好事的原则,把苏丽珍的麻将事业从消遣中剥离出来,单独给她拨一笔用于打牌的资金,其他二女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麻将事业有了强有力的支持,自然是蒸蒸日上,几女的打牌频率没变,但每次打牌的时间变长了,夜场麻将偶尔会打到凌晨,估摸着打通宵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这种情况,冼耀文不但听之任之,甚至本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短期内,他想要打造香港冼家,上上下下,地位或高或低的人都需要交际,但不可能每一个对象都由他个人来对接,一来他没有这么多精力,二来等他在他人心里有了一定的高度与定位,他很难在交际对象面前自处。

    交际对象地位有高有低,如果对任何人都一个标准,地位低的对象自然是满意的,但地位高的很难不心生怨念;如果分出三六九等,处于低位但后劲十足的对象难免会觉得自己被轻视,搞不好冼耀文就要成为类似“今天对我爱答不理,明天让你高攀不起”的名言之背景板。

    总之,平等或不平等互有利弊,孰优孰劣不太好区分,关键的因素落在了运气上,与其落入两难且把自己搞得疲于奔命,不如把部分交际的工作交给旁人分担,苏丽珍现在就是这种旁人之一。

    那天从天台到屋里的那一抱,已经让邓姜两女见识到了冼耀文对苏丽珍的宠爱,一位得宠的姨太太出面交际,能不能代表“老爷”的意志,就留给交际对象自行解读。

    对冼耀文而言,他可以灵活机动,苏丽珍的对外表态,他既可以认,也可以不认,他只要对某些人释放自己很吃苏丽珍枕头风的信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