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他一抬眼,只见少年乌溜溜黑琉璃似的眼睛也望着他,他猝不及防,一下望进少年的眼瞳深处,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底虚——可是这样的少年,能有几分能耐?他把那阵瑟缩当成了自己的错觉。

    他已经出手!比任何人都要快!

    掌柜老于五年前在关内时,是大名鼎鼎的“铁手飞鱼”,这名号一在乎于他的独门铁掌,二在乎于他出手的速度!他一掌打出时,对手若要躲闪,已然不及,对手若要硬抗,就要受不小的内伤。是以这一掌打出时,本该是万无一失的。

    本该是。

    眼前的少年似乎一动不动,他的铁掌本朝着少年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而去,却在半程拐了个弯——拐了个弯?他悚然望去,肩膀后知后觉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少年两根手指点在他的掌心,如同摘叶拈花一般,已不费吹灰之力挡住了他的去势——二人内力相冲,少年岿然不动,他却听到了清晰的骨裂声响。

    一片死寂之中,他听见少年清凌凌的嗓音。

    “你很脏。不要碰我。”

    少年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如果说有,也只是一种淡淡的厌烦,他收回手,从怀中又取出一条手帕,将刚刚与老于接触过的两根指头的指尖擦了又擦,直到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这才将手帕一并丢了,任它飘飘悠悠地落在脚边。

    “兀那小子!泰山十三连环腿求教!”

    “在下铁索钢刀刘铁桥!”

    “说那么多名号有屁用!宰肥羊才要紧!”

    一时间,酒馆之中破空声频起!少年忽而化作一道红影,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知道,他不光出手极快,而且下手极狠!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脚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七个人,而这七个人,还没有一个碰得到他一片衣角的!

    胜负只在一瞬。

    一瞬过后,酒馆之中,便只有少年一个人站着了。

    “所以我的烧刀子和酱牛肉呢?”

    半晌,他突然说。

    掌柜老于思虑再三,才从柜台下面爬了出来。骨裂的疼痛使他满头大汗,但他还有一只左手能用,他一边一叠声应着“有,有……”,一边用那只还能用的左手为红衣少年上菜。少年已经在左挑右选之后勉强选了个还算可以入眼的座位坐下,旁边倒着的一人便十分自觉地就地一滚,滚到了屋子对面。

    老于不敢请走这尊大佛,也不敢怠慢:盘中的牛肉片垒得冒尖,烧刀子上了三壶——还有那锭金子,又被他哆哆嗦嗦地放回少年面前。少年瞧也没瞧一眼,自顾自从身后背着的小包袱中寻出一双玉箸,就着暖身的烧刀子吃了起来。

    酒馆之中只有他的玉箸与粗瓷盘子碰撞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