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宣“七亡七死”一出,有金石掷地之声,振聋发聩,朝堂为之一寂。

    董贤震惊地看着鲍宣,整个人都清醒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自责涌上心头。

    作为一名曾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一朝穿越,变成了封建社会的剥削阶级,就把在饱受苦难的底层同胞忘了个一干二净。

    穿越之后,说是点科技树,却一心只想着各种高大上和享受的东西。

    弄酵母最初的目的是改善自家的伙食;造了纸却因为自己的胆小和矫情,既不敢自己拿出来,也不愿意求刘欣,完全不去考虑早一日有了纸,寒门子弟就早一日有书读。

    宁肯把心思花在还不能着手实施的棉纺织业上,也没想到去改进一下现在非常落后的麻纺织机械,明明自己穿越前旅游时曾经见过元代的水转大纺车,就非常适合用来提高麻纱的生产力,但自己就像被迷了眼睛,一心只想着棉花和棉纺织。

    还有现在的已经大量普及的脚踏织布机,其实只要改进一下梭子,和英国工业革命发明的飞梭结合起来,就能大大地解放织布妇女的双手。

    之前董贤在长安附近的乡间走访时,曾看过妇女聚在一起纺纱织布,和她们闲聊时也了解过,她们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纺纱织布,到午夜才休息,为了应付苛捐杂税和佃租,有时一个月的劳作量就相当于正常劳作四十五天的量。

    他当时听后心有戚戚,但没多久就又被棉花纺织吸走了全部心神,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还有曲辕犁、龙骨翻车、筒车、水力磨坊、风力磨坊等,这些对农民来说很重要的工具,自己是很容易仿制的,但他就是没有想到去做。

    明明穿越前还会去支教,穿越后却严重脱离群众,高高在上起来,搞一些小资的东西,就以为是基建了。

    董贤越想越难受,脸色有些发白起来,细细的白毛冷汗从额头渗出。

    朝堂正中的鲍宣还在慷慨陈词:“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从为贤。以拱默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毫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惟陛下少留神明,览《五经》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呐钝於辞,不胜眷眷,尽死节而已。”

    鲍宣言毕,一揖少退,再一揖,竟缓缓伏跪于地,双手交按在地上,郑重叩首及地,停留不起。

    竟是在早朝开始时的稽首拜礼后,又行了一次九拜中最隆重的稽首礼。

    整个大殿的空气在鲍宣稽首后就陷入了寂静的紧绷之中,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就见天子刘欣振衣肃容,空首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