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兴十六年,西京赵府。

    赵曦端着药碗推开了房门,满屋浓重的药味掩盖不住淡淡的死气。他放下碗安静地跪坐在床前,轻轻地握住了床上人枯瘦的双手:“爹爹莫睡了,我们真的,都很担心你啊......”

    赵雍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他行走在空茫无际的黑暗中,仅有远处一抹微光闪烁,他缓缓前行,将身体融入其中,却被眼前的阳光晃花了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阳光了。

    赵雍环视四周,认出来了这里,是很多年前老师的宅邸,他像一抹幽魂飘荡而去,在一处熟悉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一个年轻人缓步走入了其中。

    是了,他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啊......

    郑文和十年二月初十,连下了数日的飞雪停了,难得露出了温暖的阳光来。宰相齐贞坐在桌前,望着走进来的徒弟敲了敲桌子:“怎么这时才来?穿的如此单薄?”

    赵雍抿唇微笑:“老师有礼,是雍的不是,适才想到了一段调子匆匆记下,这才来的晚了。”

    齐贞并没有在意这些,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些:“前段时间,秦州的赵景元上书官家,道被秦州庶务纠缠不得脱身,请求派些人手前去。国朝大事在前,也容不得你躲懒了,老夫已上书保举你为秦州军事判官,明日就走。”

    赵雍声音温软,勾得人心痒痒的:“可学生舍不得老师呀......”老宰相有些无奈:“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情态。赵将军是你同姓本家,平素也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待我再修书一封交于钱子乐,让他转交于赵景元,相必能让他看着此番面子多多照拂于你。”

    “那学生领命,还望老师多多保护身体。”赵雍轻施一礼,踏出了房门,竟然恰好与老年赵雍擦肩而过,对方安静地依靠在门边?,看着年轻的自己身影逐渐消散,连带着整个世界也化为虚无。

    熬了两三夜,赵曦实在有些熬不住了,趴在床边闭上了眼睛。他没注意到的是,床被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赵雍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一次的身处荒野,但这次手上多了一盏灯笼,散发着白色的微光。他沉默了些许,最终还是往前走去,直到他再一次被光芒吞噬,只不过这次他首先闻到了,清新的牡丹花香。

    郑文和十二年春,西京洛阳。

    “自前唐时期,洛阳牡丹名满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躲离了喧嚣的人群,赵雍微微躬身惊叹。

    “我闻穆之幼年自北边迁徙至西京,未曾见得牡丹花会吗?”赵元佑有些好奇。

    赵雍直起身子,轻叹道:“我并未居于西京,父亲于临光落脚,自幼母亲病重,后父亲又病逝,自然没有机会前来......”他伸手摸了摸花瓣,接着说:“年长些又在诸多节帅帐下,事情繁多,也从未抽得出时间。想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得见呢。”

    赵元佑笑了起来:“这倒无妨,若是穆之想,明年我再陪你来就是了。”

    赵雍笑着摇了摇头:“可不敢劳烦,我若真想看,自己种两株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