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夜已深,圣体为重,您该歇息了。”绛沄出声提醒道。

    海底较深处,天光是透不进来的,在难见天光上,两域殊途同归。

    北无妄海不乏璀璨的明珠,无论宫殿抑或民居,皆被明珠照亮。

    偌大的海域,处处流光,美如画卷。

    尽管他刚回这“故里”时,接手的是个大烂摊子,但他反倒暗自庆幸,忙于处理杂事,他可以暂时忘却小姐,忘却小姐不要他了的事实,暂时有活着的……理由。

    可他还能在这麻木的忙碌中撑多久,他从未清醒地想过。

    “嗯。”他声音清冷,却无半点棱角,对曾不太待见的国师,也语调平淡,一派温和,“国师先下去吧。”

    他不再拒绝绛沄的安排,甚至很顺从这位国师,给她的荣宠较先王尤甚。绛沄也因此愈发窃喜自己的选择,更尽心尽力辅佐新主。

    可私下,他从未彻底信任这位国师,他孤身来此不久,培养心腹尚需时日,虽已取得些功绩,得了些民心,也有了支可号令的军队,但还远远不够,若想不为绛沄掣肘,必须将北无妄海的兵权握在自己手里。

    而在朝中,为制约绛沄,他有意装糊涂,将非国师党羽的中品、下品官调任到各部一些权位不高但很重要的位子。就在今日,他在提拔国师党官员时还提拔了几位傒頔籍的下品官。

    他把握着分寸,正蒙盛宠的国师不知是否发现了他的动作,但目前并未反击。

    当然,他需要做的还有很多,他还想更快一些……

    “是,君上。”绛沄本就是出于不放心才时时盯紧、试图控制时闻,但自回北无妄海来,时闻对她极为顺从,她稍安下心,面上倒也不逼得那么紧,但安插的眼线却仍是不少。

    绛沄离去约莫半刻后,时闻出了书政房。

    四个月前,本是他作为人族的加冠日,可他作为鲛人化了形。

    化形后,他一头乌发变为银发,双足化为银青色鲛尾,生出耳鳍、指蹼,虎齿变尖……身体的变化,令他痛苦烦躁,他沦为了异类,成为了小姐口中脆弱的鲛人。

    他惧怕照镜子,惧怕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甚至为这模样自卑,肯定丑陋不堪吧……

    午夜梦回时,他不止一次撕裂自己指间的蹼膜,抓伤自己的耳鳍,剥掉自己的鳞片,可鲛人的自愈能力远比他以为的惊人,翌日他那些皮外伤都会好的七七八八,甚至连半点疤痕都不曾留下。

    女使看见开门的王,急忙行礼,脸上不自觉染上潮红,他们鲛族以浅色鲛尾为美、为贵,她垂着首瞥到王浅青近乎银色的鲛尾,又想象着王那极好看的容颜还有那矫健的身姿、强悍的战斗力,手心都抓疼了,才稳住自己的身形,不至于被迷得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