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东陵道主现身彭城,以极为谦卑的态度了拜会了正一道坛天师,并接受提议,在蜀州境内二十多座沦陷城池举办水陆道场,超度亡灵。

    随即便将彭城之中仅剩不多的一些人手全部抽调一空,分批次前往各地,就好像一股清流注入了满目疮痍的蜀州。

    阳山别院之中如今仅剩几个负责洒扫的道统,已经完全沦为了一个空壳,张潜也落得清闲,每日只是埋头修炼,同时暗中联络蜀州各方地祗神灵,嘱咐他们做好一些准备,东陵道主摸不清邹天师截断龙脉的具体时日,只晓得他有这计划,不过张潜却对此一清二楚,因为彭城城隍如今就在他身边,龙脉石柱随在地心深处,但有任何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感觉到,真如东陵道主所说那般整天盯着紫竹观,虽也能邹天师手脚束缚住,但十有**会让人察觉,风险极大。

    在阳山别怨静候了两日,终是有些动静了。

    张潜早已准备好了另一套装束,一件随意缝制的黑色长袍,足够宽大,能够盖住脸面,无息之甲如今已成了太上道人这层身份的一种象征,不可轻易示人,而劫杀正一道坛弟子绝对是一件极具风险的事情,自然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抓住任何马脚,将那长袍穿在身上,趁夜色离开彭城。

    丑时初刻,正是一天之中寒气最重之时。

    如今虽是十月,正是秋暑未退之时,然而蜀州受鬼患影响,万里锦绣山河沦为寸草不生的荒野,江水断流、湖泊干涸、雾霭不散、草木枯死,气候已经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白天烈日当空之时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夜深人静之时,更是泛着一股阴森可怖的冷意。彭城灯火俱寂,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从紫竹观后门走了出来,目光在冷清的街道上环视一周,而后屈身一跃,整个人如飞蝗一般窜起,顷刻间便已飞上云端,借着天穹之上终年不散的雾霭。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彭城。

    这人背后背着一个七尺多长的匣子,年龄七旬上下,脸颊之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似是鞭笞所伤,正是天字营大统领。

    如今天字营受暴乱散修冲击,幸存者十不足一。连编制都组建不起来了,已是名存实亡。

    天字营大统领自然难逃责任,虽说一切都因邹天师那一道法旨而起,可依邹天师那种脾性,又怎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威名盛极一时的天字营大统领在暴乱发生之后完全就成了一背黑锅的,脸上那伤势也是因此而来。为了将功赎罪,又主动承担了护送龙脉石柱这等重任,当然这只是他的主观意愿,如今邹天师麾下找不出可用之人才是主要原因,正一道坛建立时间并不长,只有两百余年,除了每一任天师是三清宫出身,底下班底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

    当天字营全军覆没时。邹天师手底下确实找不出几个能撑场面的了。

    虽然背后有三清宫这么一大靠山,可宫中都是一群痴心求道不问世事的人,非局势不可挽回之时,邹天师的确没胆量去打扰这些隐世高人的清修,何况如今三清宫也有天庭委托的重要任务,那阴曹之中的纷争还须三清宫出面镇压,否则蜀州鬼患永远不可能平息。做水陆道场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就连宫主本人也被东岳帝君纠缠着,脱不开身,自己创捅出的篓子。邹天师还没胆量往上报,何况如今三清宫里里外外也忙的焦头烂额,只得硬着头皮自己解决。

    虽然身怀重物,但大统领并不怎么紧张,如今蜀州局势虽然紧张,可一群散修也成不了多大气候,这天下依旧还是道门的。

    因此行踪并不算隐蔽,行程拉的极快,只求早日抵达罗浮山大洞天。

    两个时辰,便行了三千余里,出了蜀州,离了那烽烟四起之地,想来应是更加安全才对,大统领也是稍稍松懈了一丝,从云中微微降下,云层之中水气浓郁,飞行时所受阻力极大,并不是那么舒服,可眼前刚一开阔,便见远处夜空之中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冷淡的月色映衬在他身后,身形轮廓异常清晰,一身黑袍在阴冷的夜风中飘荡不止,似乎都能听见猎猎作响之声,可面目背光,什么也看不见,大统领悚然一惊,此人孤悬夜空之中,分明是等候多时了。

    来者不善!

    大统领将身后长匣的绳索紧了紧,右手轻轻一抬,掌心之中一粒明珠悄然浮现,却是一柄光明大作的长剑,顷刻间便由方寸大小变化到了四尺余长,这光明并未给人一种温暖、祥和的感觉,只有一种坚决、绝对的杀意,每一道光明都像一把割喉的利剑,四散开去,将黑夜都映照的宛如白昼一般。

    “阁下何人,敢阻我去路,正一道坛办事,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大统领微微皱眉,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凝重,如今他不仅看不清此人面目,连神识之中都空空如也,此人的一切都好像被那件宽大的黑袍尽数掩盖,显然这拦路之人并非善类,张潜闻言冷声一笑,毫不留情面的讽刺道:“正一道坛倒行逆施,遭蜀州数千散修反噬,如今已被这燎原之火烧的体无完肤,却还不知收敛,今日老夫便是替惨死南蛮的数千同道取你狗命来的。”

    大统领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张潜的来意与身份,也是笑了起来:“区区逆贼,也敢这般大言不惭,老夫命就在这里,有本事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