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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上度过的数个星期让马库斯头昏脑涨、身体虚弱,所以他非常庆幸能够重新站在陆地上。海岸线上崎岖的玄武岩中,一条小路伸向内陆,光滑油腻的表面让人脚下十分不稳。小路两边弯曲的树木七扭八歪,黑色树皮上的伤痕流淌出黄色的树浆,似乎是某种动物在慌乱之中将树干抓得斑斑驳驳。树林中闪烁着柔光,就像沼泽地里的鬼火一样吸引着无知的灵魂走向灭亡。头顶的树枝向下垂着许多看似破棉布的东西,马库斯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这些是千丝万缕的蜘蛛网。

    小路两旁的矮树丛中布满了铁刺般的蕨丛,丛林黑影中某种看不见的生物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可能是船上滋生的大老鼠跟着他们一起上了岸。马库斯并没有看到完整的老鼠,只是偶尔瞥见了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身体,听见了爪子踏过木头时发出的微小声响。有一个念头让他始终挥之不去,似乎这些老鼠的脚比正常老鼠多出太多。

    岛上的空气咸湿凝重,他身上的精致长袍和皮靴都挂着一层湿气。他将一枚香盒举到自己鼻子下方,但依然无法盖过岛上弥漫的恶臭,这股恶臭让他想起在家的时候,每当海风吹来都会从诺克萨斯城墙外的曝尸坑带来这股味道。想到家,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城市地下深处墓穴中的狂欢的确曾让他感受到充满罪恶感的美妙冲动,那是他追随黑色花瓣绽放标记的奖赏。在那黑暗的坟墓中,他和自己的同伴集合起来成为了信徒。

    她就是在那等待的。

    他向前望去,希望能瞥见她魅惑的身影,就是这个女人的话语,带着这么多人来到这个地方。他瞥见了一抹猩红的丝绸和妖娆的腰肢,随后树林中渗出的迷雾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曾怀着激动的心情听她讲述自己信奉的古神的教义,他曾欣喜若狂地得知自己和其他三十个人被选中,伴她参与这次朝圣之旅。当初他们在午夜的掩护下踏上这艘满载货物的帆船,带着罩帽的舵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们,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彩的冒险,但是距离诺克萨斯如此遥远,他的热情开始逐渐褪去。

    马库斯停下来,转身看向身后的路。他的朝圣同伴推开他继续向前,就像一群眼神空洞的牲畜,排队走向杀戮间的屠刀。他们怎么回事?走在最后面的是那名舵手,在路上轻轻飘过,似乎他的脚浮在空中。他身上的长袍起伏飘动,马库斯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揪心的恐惧,想尽量远离这个充满诡异气场的人影。

    他转过身,却发现自己正在与她面对面。

    “伊莉丝……”他一边说道,一边感到自己上不来气。他本能地想要将她推到一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但是她那令人沉迷的黑暗妖媚战胜了所有抗拒的念头。他的嫌恶消散得如此之快,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真的感到过任何嫌恶。

    “马库斯,”她说道,听到他的名字从她神圣的唇中吐出,让他感到一股喜悦顺着脊梁传遍身。她的妖媚死死钩住了他,他细细品味着她完美身躯上的每一寸。她的身体棱角分明,猩红的秀发亮泽如丝,就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贵族小姐。玉口朱唇和明眸黑瞳将他拖进网中,向他承诺着即将体会到的销魂时刻。她的香肩上披着一副紫黑与猩红相间的斗篷,由八爪胸针固定。斗篷泛起涟漪,但并没有风吹过。

    “有什么事吗,马库斯?”她说道。她的声音中带着甜腻的香气,像精油一样安抚了他的恐惧。“我需要你心平气和。你现在非常心平气和,对不对,马库斯?”

    “是的,伊莉丝,”他说。“我心平气和。”

    “很好。如果在我们如此靠近的时候你不感到心平气和的话,我会不开心的。”

    一想到惹她不开心,马库斯立刻感到一阵慌乱,他跪倒在地。他用手抱着她的双腿,她的肢体纤细修长,洁白如玉,触感光滑而又冰冷。

    “听凭吩咐,夫人,”他说道。

    她低头看着他,露出一丝微笑。有那么一瞬间,马库斯觉得自己看到某种细长光滑的东西在她斗篷下面古怪地扭动。他感到了异样和厌恶,但他丝毫没有在意。她用锋利黑亮的指甲钩起他的下颌,让他站起来。一股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淌下,但他无视这一切,跟着她的背影继续前行。

    他心甘情愿地跟随着,所有其他心思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要让她开心满足的念头。树林逐渐稀疏消失,脚下的路带他们来到一处陡峭的岩壁,上面刻着的标记已经风蚀磨损,但依然让他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岩壁基底裂开一口漆黑的洞穴,犹如卑鄙的咽喉,马库斯的执着动摇了,心里突然感到一股恐惧迸发而出。

    伊莉丝呼唤他进去,他无力抵抗。

    洞穴的内部黑得出奇,暖得窒息,一股黏腻的热气闻起来像是屠宰场里的内脏的臭味。他心底里有一个声音正在尖叫着劝他逃走,赶快远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但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地带着他一步步走向洞穴更深处。高处落下一滴液体,滴在他脸上,瞬间的灼痛让他猛然退缩。他向洞顶望去,看到了苍白色、蛆虫形状的东西挂在上面,疯狂地摇摆着,像是要挣脱的样子。透过新结蛛网的半透明表面,一张人脸发出无声的恐怖尖叫,窒息的银网将一切声音和恐惧都包裹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