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挽瓷第一次听暖衣说这些事。她以为金枝玉苑搬到天都,不过就是腾挪个地儿,哪有那么麻烦。如今才知道,原来要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扎根,少不得与当地官府礼尚往来,虚与委蛇。

    她静静的站在凭栏处,耳边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娇喘声,偶有男人气急败坏的出来,嫌弃姐姐伺候得不好,便听见青荇软着嗓子,好言好语的去斡旋,所言所语,没有半分和她吵架时的严厉,只有低三下四,求五央六的,即便如此,还是少不得听那男人一顿臭骂,用极其恶毒肮脏的话,狠狠糟践一回,才甩着袖子走了。

    身边暖衣叹气道:“咱们生来孤苦,无一技傍身,又没有家庭庇佑,后半辈子该有多难,你知道吗?”

    “我看街边卖煎饼的老婆婆,活得也挺好啊,”白挽瓷抽嗒嗒的哭着,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半边脸也肿得飞起,她胡乱的抹着脸,“难不成,这人一辈子的出路,就只有读书修仙成神么?”

    暖衣一边叹气,一边用手绢,擦她脸上的泪痕:“你当那婆子卖煎饼是容易的?人家半夜就得起来赶制食材,还要忍受恶霸吃霸王餐,野混子也要来收保护费,倘若天下大雨,无人买饼,她这一日功夫,便白费了,又或者对面来个做饼比她好吃的抢生意,你当如何?你连起个早床,都哼哼唧唧,吃得了这苦?再者,你脾气冲动,倘若客人吃的不满意,又或者假借吃出苍蝇赖账找事,你忍得了吗?”

    白挽瓷听了,半分反驳的话,竟也想不出来。

    “我自知修仙辛苦,可修仙这份苦,只是一时,吃是值得的,其他的苦,比这份苦,还要苦万倍,而且得苦一辈子,”暖衣眼中的苍老转身即逝,伸手替白挽瓷擦拭泪痕:“这是姐姐们活了大半辈子,才得来的经验,可惜人不能重活啊,半生得来的经验,不过如粪土,想着能在你们身上应验,倒也无憾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暖衣转身走进了后厨,叮叮当当烟熏火燎的忙活起来。

    白挽瓷呆站了半晌,到底也是没告诉暖衣,她没有灵根,修炼困难,被同窗耻笑的事情。

    十二个姐姐为生活已经如此辛苦,何必又在她身上听到这等糟心事?都在受苦,谁又比谁更苦?她垂着头,再听不下去热闹欢快的琵琶古筝鼓声,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去了。

    大街上游走许久,忽然发现,天大地大,竟无一处,可以容她躲藏一会儿,哪怕是个桥洞,逃避一会会也好。

    终究,她还是在国子监封门之前,垂头回了寒舍。寒舍并未点灯,安桃也不在,想来她还在藏书阁温书。

    这一|夜,白挽瓷辗转难入眠。

    继续在国子监努力,似乎毫无出头之日,回金枝玉苑,委身陪他人侧,终究也不是良策。这才十五岁啊,她怎的觉得,生活竟是件如此困难的事?当真是越长大,世道越艰难。

    失眠到天亮,白挽瓷听着寒舍骤响的叫早魔音,呆呆起床,心想不如去寒舍后面的十里桃林,练一练法术,好歹努力试一下,倘或老天开眼,又让她长出灵根来呢?

    带着这份天真的期待,白挽瓷打着哈欠,来到雾气蒙蒙的十里桃林。让她惊奇的是,这么早,十里桃林竟已经满满当当,好多身穿校袍的人,无一不是在低头勤练法术。

    她抱着书简,茫然无措的站在十里桃林间,样子与旁人的专注,显得格格不入。左看右看,总算在正中央,找到了一个还空着的地方,没人练法。她便走了过去,像模像样的打开书简,跟着默念了一句上面的术语,依葫芦画瓢,凭空开始比划手势。

    意料之中,旁人已经凝结出法阵,而她面前,空空如也。白挽瓷挫败的叹了一口气,想说是不是咒术记错了,正要低头再看一眼术语,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且刻薄的声音。

    “白挽瓷,你在我修炼的地盘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