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起顶着密密的雨行驶在崎岖山路上,雨滴砸在塑料雨衣上的声音脆得像冰碎,他在心里骂了那个摄影师八百遍,却还是凭着自己的记忆和因为身处山中而若有若无的导航一路往前。

    再往前他就看到了另一辆停在雨里的小车,应该是小张开来的,接下来的路连摩托也不好走。严起将车停好,雨衣干脆也直接铺在车上挡雨,自己只戴着头盔和装着急救品的包往前走。

    还好这地方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不用一路披荆斩棘。但严起到了地方才发现,塌方其实不太严重,也是小张倒霉,为了找个好的角度站的位置太危险,跑都来不及跑就被滚落的山石压了腿。

    严起实在不知道这些小年轻在想些什么,大晚上能拍个鬼出来?

    小张看到他简直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要哭不哭地喊了好几声“严哥”,生怕严起不过去似的。严起看他实在狼狈,又觉得好笑,一路积压的火都快没了,过去先给他递了支葡萄糖,再检查情况。

    一番查看下来,严起略略松了口气——还好上面还有个凸起的小平面给他挡了一下,周围树又多,否则小张这条腿就不知道要成什么样了。只不过目前的情况仍然不算得轻松,严起来不及安慰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等救护车是来不及了,我一个人也没办法把石头给你搬开,得我们两个一起使力才行,否则你的腿……”

    他没再说下去,故意在面上露出些不忍来,小张被他吓得半死,一个劲保证:“我会出力的,严哥你别放弃。”

    严起拍了拍他的手,又给他剥了根能量棒,既是补充能量也是充当心理安慰。小张确实尝试过自救,周围能搬走的小石块也都被他自己移开了。可能是太着急的原因,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严起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也戴上防滑手套找好位置。

    他刚才就观察过这块压着人的石头,重是真的重,在要顾及下面压着的人的情况下,别说两个人了,再来两个估计也弄不开。还好他把撬棍也带来了,试着掂量了几下,找好地方就干脆利落地插进石头与土地的空隙中,又找了几块结实的小石块垫在大石头另一边,以防抬起大石头时石头往后压到别的地方:“准备,我数到三。”

    小张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严起的沉稳和笃定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事关自己,他也紧绷着定下心来,等待着严起的指令。

    “一、二、”严起默默调整着呼吸,数到三的同时猛地发力,撬棍在巨大的阻力下绷出一个危险的弧度,他死死咬牙,感觉到全身肌肉几乎都不堪重负。但小张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在一边提醒着他自己在干什么,他拼命往下压着撬棍,眼前发黑,直到感觉阻力松动,立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吼,“往外滚!”

    小张拼了命拖着自己的伤腿往外面爬了几步,听到后面压了自己好半天的石头轰然落地的声音,感觉自己简直是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后怕得眼泪立马就出来了,和满脸雨水混在一起,狼狈得要命。

    严起也没好到哪里去,没好气地踢了石头一脚,有些脱力地扔了撬棍撑着膝盖喘气。淋了这么会儿雨,他也全身湿透,平缓了一会儿之后又捡起刚才放在一边的头盔给小张戴上,蹲下来看他的腿。

    小张仰脸看他,犹犹豫豫地道:“严哥,头盔还是你戴吧,万一一会儿……”

    “给你就戴好,再废话老子削你,”严起眉一拧,终于发了顿火,“这天气这个时间点还跑出来拍什么照片!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净裹乱!”

    小张看着他还因为用力过度有点发抖的手,哭丧着一张脸:“严哥,我知道错了,真的,今天你救了我,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了,我真没想到你能来……”

    他絮絮叨叨的,严起被肉麻得要死,极不耐烦,索性不搭话了,兀自埋头把他出血的大腿从腿根绑紧止血,清理掉多余的脏血后把骨折的地方固定起来,怕感染又给他打了针破伤风。他是参过军的,又做过不少危险工作,对于这种伤的处理再熟练不过,小张看得目瞪口呆,盯着一脑门被疼出来的汗喃喃道:“严哥,你太牛逼了。”

    严起烦得想给他一巴掌,都处理完之后才给厉谨书那边去了个电话,厉谨书显然是松了口气,告诉他救护车也快要到了。刚才让小张自己拼命爬出来是迫不得已,现在自然是不能贸然挪动——有些情况下本来没什么事,一动可就出事了。严起不敢托大,就把唯一一块遮雨布给小张铺在身上保暖,躲在树下总算是暂时喘口气。

    他这会儿才有功夫想江游,心说要是江游晓得自己冒着危险主动请缨来救人,一顿体罚是绝对逃不了了,越想反而越觉得高兴——他知道江游在乎他。自己也真是没救了,跟江游在一起的日子,像是飘在云端,云还是棉花糖做的,就算他不嗜甜,也被这奇景弄得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