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年习惯在晚上开着车到处乱晃,几乎摸遍了z市每个能行车的角落,有好几次还开到山上去。那片是个别墅区,风景很好,他把车停到一处观景台,窝在车里睡了一晚上,早上再钻出去扒着栏杆等日出。

    太阳爬上山头时已经从深红变成浅金色,有些伤眼睛,严起没道理为难自己,就调开视线去看山。晨雾里朦胧的山脊线被光泼得很浓艳,水洗过一样光灿灿地伸展开,黛青搅着橘红,是漂亮得界限不太分明的颜色。

    严起就默默地把刚被火擦燃的烟给灭掉,夹回耳朵上,在那里站得直到太阳升高,裤脚也被露水打湿。

    他习惯于寻找,但是是漫无目的的寻找,像是知道一直追逐的月亮在某一日毫无预兆地碎了散落进江河,他却连月亮坠亡的那一条河都找不到。从此唯星辰永悬,碎的光点不燃心火一线。

    严起被裹在乳白色的流风浓雾里,冷得发抖。

    隔日早上,他是被手机铃敲醒的,一时间分不清方向,半眯着眼睛去抓手机,接通了才注意到来电人,梦里的雾顿时又钻出来了,他清清嗓子,沉声喊道:“妈。”

    那边沉默一会儿,妇人的声音温和而包容:“你们快放假了吧。”

    “嗯。”严起直愣愣地看着腕上的表,昨晚睡的时候忘了摘下,金属的表带将手腕硌出几条杂乱无章的红痕,他这才咀嚼出他妈话里的意思,眼神倏忽清醒了,透着亮。

    “回来看看,你表姐办满月宴呢。”

    拿水杯的手差点打翻了杯子,严起撑着床头柜沿稳住身体,舔舔干燥的嘴唇:“喔……好……那我一号回来。”

    挂了电话他还有点缓不过劲来,等闹钟响起才掀开薄被按掉闹钟,喝干了半玻璃杯冰凉的矿泉水,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屏幕看。

    他爸松口了?还是他妈把老爷子的雷霆压力扛下来了?

    严起忽然间兴奋得难以自抑,一直到刷牙的时候他唇角都挂着笑,模糊的调子从满是泡沫的缝隙里飘出来,好像浑然忘却了梦里冷雾裹身的寒凉清寂。

    但注视着清水冲走泡沫的时候他又想起落空的无数次想念与追寻,还有现在无处安放的这份喜悦,这种隐约的怒气将好心情也和泡沫一起冲走了。

    严起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血丝还没消散的眼,想挥挥手把萦绕不散的情绪挥走,却没有成功,反而是差点带倒了洗漱台上那瓶还剩一大半的香水。

    小半个月没有再缠着江游不放,但决心似乎止步于此,多出来的却再也做不到了——比如这瓶在每个清早都忘记丢掉的香水。

    真是个傻逼。

    严起暗骂,可到底今天也没能把它给扔进垃圾桶,反而喷了一点在空气里,用呼吸兜住。就这么一点味道,他就忍不住一个激灵,蛰伏在腿间的软肉蠢蠢欲动。

    他一瞬间忘记那两千多个日夜时间是怎么一格格爬过的,薄荷长着浓绿的叶子,拂过脸颊,让他只想马上听到江游的声音,告诉他今天早上这一通突然砸到头上来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