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淋了雨,雨水和汗水湿答答地黏在身上,这一大段话说完,魏亭几乎要站不稳了。他努力站直身子,把一摞文件扔到她面前。

    “这是我的验伤报告,还有我脸上的巴掌印,您说,要是我不小心弄丢了,被哪个记者拍到,发到网上,再叫一群营销号炒作一圈……何凡骞入股的明荟的副线品牌,还能不能顺利推出。”

    魏淑清眯起眼睛,眼角的细纹刻得更深了一些,连带着眉骨下方松塌的眼睑,也蒙上灰暗的阴影:“你在威胁我?”

    “在我还没有对亲情彻底失望之前,我是在提醒您。”

    “你确定,你承担得起曝光出去的后果?”像是完全不把他的反抗放在眼里,魏淑清问道。

    魏亭深吸一口气,铁锈一般的味道在心口汹涌翻卷:“我没有妈妈,没有家,更没有孩子。以前没有,未来更不会有。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魏淑清脸上划过一抹狠厉:“你真当自己是一块铁板,没什么可怕的?今天你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顶着这张脸毫无阻力一路畅通进入我的书房和我大吵大闹,全凭你姓魏。”

    “去吧,你大可以去曝光。”拿过魏亭的文件夹,她翻了翻,伤口血淋淋的照片和冰冷的文字也令她不为所动,又一脸轻蔑地扔到一边:“拿着这点东西就想威胁我,威胁魏家,简直自不量力。”

    “你可以试试背叛家族的后果。副线上市可以推迟,我们拖的起,一旦你今天走出这个家门,就别想再在家族信托里拿到一分钱。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又失去家族庇佑,要是何凡骞知道你背着他搞出这些小动作,你以为你挨的,只有脸上这一巴掌?你不是要离婚吗?想做个普通人吗?他把财产全部转走,再弄点债,光这一点,就能拖死你!”

    没人出声。屋内很静,静得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着窗户的声音格外刺耳,静得似乎能听到藕园里满池荷叶在涨高的池水中溺毙的哀鸣。

    像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魏亭一路强撑过来的满腔孤勇终于泄露一丝慌乱,再而是失去一切支撑的绝望。

    “我……我……”他身形晃了晃,双腿一软,随即整个人瘫坐在原地。他的眼神充斥着一个命运曲折的人特有的忧郁与癫狂,魏淑清却突然想起了他的母亲。

    作为同卵双生子,所有人都惊叹,她们是大自然里最完美的对称。流淌着同样的血,连生病都同步,她们彼此依赖又彼此憎恶。

    继承者的宝座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从父亲那里抢先赢到八音盒是她胜利的开端,她却又在得到后觉得百无聊赖,只把它当做战利品放在书桌上日日相对。所以,在魏亭出嫁前一天向她讨要那个八音盒时,她几乎没多想就给了他。

    二十多年前,与她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满脸欣喜地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

    “姐,我特地挑了最棒的精子……只有最美丽最优秀的男人,才值得我生下后代。”

    “所以,这次是我比你快哦。”

    ……

    如今斯人已逝,回忆总是令人伤感,也令魏淑清冷酷似铁的心肠软下那么一刻。